天擦黑时,营地里的火塘烧得正旺。阿澈把赵大哥拉到一边,张猛和王二也凑了过来,四个人蹲在地上,借着柴火的光说话。
“你确定他儿子在省城?”阿澈问赵大哥。
“错不了。”赵大哥往火里添了根柴,“姓李的宝贝他那独苗,逢人就说儿子将来要当大官。去年秋天还亲自送儿子去的省城学堂,这事县里不少人知道。”
张猛咧咧嘴:“那好办,直接绑了他儿子,看他还敢咋呼。”
“别胡来。”阿澈瞪他一眼,“省城不比这山沟,官府查得严,真绑了人,咱们就成了通缉犯,哪都去不了。”
王二摸了摸下巴:“赵大哥说的是让他知道儿子可能不安全,不是真要动他儿子。这里面的门道得拿捏好。”
赵大哥点头:“没错。姓李的最惜命,更怕断了香火。咱们不用真干啥,就给他提个醒,让他夜里睡不着觉就行。”
阿澈往火塘里扔了块石头,火星子“噼啪”往上蹦:“怎么提这个醒?咱们连省城都没人去过。”
“我去过。”赵大哥说,“前几年帮药铺送过货,去过两趟省城。那学堂就在城西边,门口有石狮子,挺好找。”
“你能再去一趟?”阿澈问。
赵大哥咬了咬牙:“为了我爹,没啥不能的。不过我一个人去不行,得找个机灵点的跟我搭伴。”
张猛拍着胸脯:“我去!我机灵!”
“你拉倒吧。”王二笑他,“让你去省城,不出三天就得让人把你当土匪抓起来。”
张猛瞪他:“我看着像土匪?”
“不像,你比土匪还横。”王二逗他。
阿澈没笑,琢磨了一会儿说:“周平去合适。他去过县里,见过世面,人也细心。”
“我也行。”周平不知啥时候站在后面,听见这话赶紧接话,“赵大哥带带我,保证出不了岔子。”
赵大哥打量了周平两眼:“这小兄弟看着是机灵,行,就咱俩。”
“啥时候动身?”阿澈问。
“明天一早。”赵大哥说,“早去早回,免得夜长梦多。”
阿澈点头:“我给你们备点干粮和盘缠,路上小心。到了省城别瞎逛,办完正事就赶紧回来。”
“知道了。”赵大哥应着。
张猛还在为刚才的事不服气:“真不让我去?我能打架,万一碰上事……”
“去省城不是去打架。”阿澈打断他,“要的是悄无声息,不是咋咋呼呼。你留下,跟我守着营地,顺便把那些木头劈了,搭房子用。”
张猛嘟囔了两句,没再争。
第二天天没亮,赵大哥和周平就出发了。阿澈送他们到峡谷口,又嘱咐了一遍:“别勉强,实在不行就回来,咱们再想别的招。”
“放心吧头。”周平把草帽往头上一扣,跟着赵大哥钻进了晨雾里。
俩人走了,营地里的活还得干。石头带着几个人在搭木屋,地基都挖好了,正往上面架梁。张猛憋着气劈木头,斧子抡得“呼呼”响,木头渣子溅得到处都是。
阿澈胳膊上的伤好多了,那个会唱歌的女人又来给他换了次药。她叫春杏,昨天阿澈才问清她的名字。
“这药挺管用,不那么疼了。”阿澈说。
“管用就好。”春杏收拾着草药,“我以前在药铺帮过忙,懂点这个。你们男人打架总不爱惜自己,这伤口要是发炎了,能要命。”
阿澈笑了笑:“以前在部队里,比这厉害的伤都有,照样扛。”
“那不一样。”春杏抬头看他,“部队里有军医,有药,这儿啥都没有。”
阿澈没接话,看着远处的人干活。三叔带着几个女人在翻地,丫儿拿着个小铲子,在旁边学样,一铲下去没铲到土,倒把自己绊倒了,咧着嘴要哭,看见三叔看她,又赶紧爬起来,拍拍裤子继续铲。
“丫儿这孩子,皮实。”春杏也看见了,笑着说。
“遭了不少罪,皮实点好。”阿澈说。
正说着,王二跑过来了:“头,刚才我去河边挑水,看见西边山口有动静,好像有人在偷看。”
阿澈心里一紧:“看清啥样人了?”
“离得远,看不清,就看见两个黑影,我一过去就没影了。”王二说,“会不会是李老爷的人?”
“有可能。”阿澈皱起眉,“张猛!”
“咋了?”张猛扛着斧子跑过来。
“你带两个人,去西边山口看看,仔细搜搜,别让人埋伏在附近。”阿澈说。
“好嘞!”张猛招呼两个弟兄,往山口去了。
王二看着他们背影:“头,要是真是李老爷的人,咋办?他们是不是知道赵大哥和周平去省城了?”
“应该不知道。”阿澈说,“估计是来探咱们底细的。黑煞刚死,他肯定得摸摸咱们的底。”
“那要不要把人抓起来?”王二问。
“别。”阿澈摇头,“抓了反而打草惊蛇。让张猛他们远远跟着,看看那些人往哪去,回来报信就行。”
王二点头:“我明白了。”
过了晌午,张猛回来了,一脸晦气:“他娘的,跟丢了。那俩人滑得很,钻进林子就没影了,我们搜了半天,啥也没找着。”
“没看清是啥人?”阿澈问。
“穿着短褂,看着像庄稼人,但走路挺快,不像是种地的。”张猛说,“我猜就是李老爷派来的狗腿子。”
阿澈心里有数了:“看来这姓李的是真盯上咱们了。大家都警醒点,晚上轮流守夜,别让人摸进来。”
“知道了。”众人应着。
接下来的两天,营地里风平浪静,没再发现可疑的人。但阿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赵大哥和周平也没回来,不知道在省城顺不顺利。
第三天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有人喊:“周平回来了!”
阿澈赶紧往入口跑,就看见周平和赵大哥一前一后走进来,俩人都灰头土脸的,裤脚全是泥。
“咋样?”阿澈迎上去问。
周平喘着气,先喝了瓢水:“成了!赵大哥有办法,事办妥了!”
赵大哥也咧嘴笑:“没费劲,就是按咱合计的,给姓李的递了个信。”
众人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阿澈把他俩拉到火塘边,让春杏端来吃的,让他们边吃边说。
“我们到省城第二天,就去学堂门口蹲守。”赵大哥狼吞虎咽地吃着窝头,“看见他儿子中午出来买东西,跟同学有说有笑的,看着挺安全。”
“然后呢?”王二追问。
“然后我找了个送信的,给李老爷家送了封信。”赵大哥说,“信上就写了句‘令郎在省城安好,勿念。若想他一直安好,有些事就别多管’。没署名,也没说别的。”
张猛愣了:“就这?他能看懂?”
“肯定能。”周平接话,“赵大哥说,姓李的那人精得很,一点就透。咱们不用把话说明白,他自己就会瞎琢磨。”
赵大哥点头:“我还特意让送信的跟门房说,这信务必亲手交给李老爷,不然出了事担待不起。那门房吓得赶紧就进去了。”
阿澈问:“你们没被人盯上吧?”
“没有。”赵大哥说,“送完信我们就赶紧往回走,绕了好几条路,确定没人跟着才回来的。”
“那就好。”阿澈松了口气,“接下来就看姓李的反应了。”
“他要是还敢来找麻烦咋办?”石头问。
“那就在给他加点料。”赵大哥说,“我还打听着,他在城外有个粮仓,囤了不少粮食,都是往年从老百姓那搜刮来的。真把咱们逼急了,就去给他烧了。”
“这招狠!”张猛叫好。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阿澈说,“烧粮仓是重罪,真做了,咱们就彻底没退路了。”
大家都没说话,火塘里的柴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下炭火“红通通”地烧着。
过了两天,县里那边没动静。既没人来峡谷找事,也没听说李老爷有啥动作。
张猛有点急:“是不是那信没起作用?姓李的根本没当回事?”
“再等等。”阿澈说,“这种人疑心重,不会马上有反应,得琢磨好几天。”
果然,到了第五天,周平去县里换盐,回来带了个消息。
“县里人都在说,李老爷前两天突然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连当铺的生意都不管了。”周平说,“我听药铺的伙计说,李老爷根本没大病,就是夜里睡不着,总梦见有人要害他儿子。”
众人一听,都笑了。
“成了!”张猛一拍大腿,“这老东西吓着了!”
阿澈也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看来他是不敢再来找咱们麻烦了。”
王二点头:“这种人,就是纸老虎,看着横,其实最怕自己吃亏。知道动咱们可能会伤着他儿子,肯定不敢再折腾了。”
悬着的事解决了,营地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木屋搭起来了,一共四间,虽然简陋,但好歹能遮风挡雨。翻好的地里种上了土豆和玉米,大家还在峡谷里围了个圈子,养起了从黑煞那儿搜来的几只羊。
丫儿每天跟着春杏,要么去捡柴火,要么去河边洗衣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也不怕人了,有时候还会拿着小石子,追着张猛喊“大个子,大个子”。
三叔的腰好点了,能帮着干点轻活,嘴里总念叨着:“这下好了,能安安分分过日子了。”
这天傍晚,阿澈又站在崖边,看着远处的戈壁。夕阳把天染成了金红色,风吹过来,带着点暖意。
赵大哥走过来,递给他一袋烟:“在想啥呢?”
阿澈摆摆手,他不抽烟:“没想啥,就觉得这日子,好像有点盼头了。”
“是有盼头了。”赵大哥点上烟,“等秋收了,粮食够吃了,咱们再弄点货,跟外面的商队换换东西,日子肯定能好起来。”
阿澈笑了:“嗯,会好起来的。”
远处的峡谷里,传来张猛和石头打闹的声音,还有丫儿的笑声,混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特别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