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峡谷走的路比来时更难走,天没亮就起了雾,能见度不足十步。阿澈走在队伍中间,后背的伤被冷汗浸得发黏,每走一步都像有刀子在里面搅。他咬着牙没吭声,只是偶尔抬头看看前面的人影,怕有人掉队。
呼韩邪牵着两匹骆驼跟在旁边,骆驼背上驮着从回纥部山洞里搜来的粮草。他时不时回头瞅一眼阿澈,见他脸色发白,忍不住说:“要不歇歇?反正天亮前也到不了。”
“别停。”阿澈声音发哑,“雾散了路就好走了,到时候再歇。”
张猛扛着枪走在最前面,像个活路标,每隔几步就回头喊一声:“跟上!脚下有石头!”他胳膊上又添了道新伤,是昨晚跟回纥人拼刺刀时划的,血把袖子都浸透了,他却好像不疼似的,步子迈得比谁都大。
周平在队伍后面收尾,手里牵着个投降的回纥兵。那兵吓得腿肚子转筋,走两步就打个趔趄,周平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走快点!再磨蹭一枪崩了你!”
那兵“嗷”一声,赶紧加快脚步,嘴里嘟囔着:“别杀我,我知道回纥部的粮仓在哪,我带你们去……”
“闭嘴!”周平又踹了他一下,“现在说这个没用,到了地方老实交代就行。”
队伍走得磕磕绊绊,直到天大亮雾散了,才看见远处峡谷的影子。阿澈停下脚步,往地上一坐,再也挪不动了。呼韩邪赶紧从骆驼上解下水囊递过去:“先喝点水。”
阿澈接过来灌了两口,刚想说话,就听见张猛在前面喊:“快看!峡谷口有烟!”
众人都抬头往那边看,只见峡谷入口处飘着几缕青烟,慢悠悠地往天上飘。呼韩邪脸色一变:“不对啊,咱们的人都出来了,谁在里面烧火?”
周平把那回纥兵往地上一按,掏枪指着他:“是不是你们的人?老实说!”
那兵吓得直哆嗦,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啊!乌兰带的是主力,剩下的人都在部落里,没人敢来这儿……”
阿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不管是谁,先过去看看。张猛,你带两个人往前探探,小心点。”
张猛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弟兄猫着腰往峡谷那边摸。剩下的人原地待命,呼韩邪握紧了弯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峡谷口,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张猛跑了回来,脸上带着笑:“头,是自己人!是老李他们!”
众人都松了口气。阿澈问:“老李?他不是带着伤号在后面休整吗?怎么到这儿了?”
“不清楚,他说有急事等你。”张猛说着往旁边挪了挪,“他们看见咱们了,正往这边来。”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十几个人从峡谷里跑出来,为首的正是老李。他看见阿澈,老远就喊:“阿澈!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跑到近前,老李一把抓住阿澈的胳膊,喘着气说:“出事了!咱们留在休整点的伤号……被人端了!”
阿澈心里咯噔一下:“谁干的?回纥部的残兵?”
“不是。”老李摇头,“是沙陀部的人,是以前跟你爹不对付的那伙,领头的是你三叔!”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呼韩邪骂道:“他娘的!自己人打自己人?这老东西想干啥?”
“抢东西。”老李脸都气红了,“咱们藏在休整点的粮草和药品,全被他们拉走了!伤号被他们捆在那儿,要是我回去得晚,估计都得饿死!”
阿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全是冷意:“他带了多少人?”
“二十来个,都带了家伙。”老李说,“我怕他们再来找事,就带着能走的伤号先撤到峡谷里了,想着你们回来能有个照应。”
周平在旁边听着,忍不住说:“头,这三叔也太不是东西了!当初要不是你爹收留他,他早饿死在戈壁上了,现在居然反过来咬一口!”
“别废话。”阿澈打断他,“张猛,你带五个人,跟老李去峡谷里守着,把粮草卸下来,看好那个回纥兵。周平,你跟我走,去休整点看看。”
呼韩邪赶紧说:“我也去!”
“你留下。”阿澈摇头,“峡谷这边得有人盯着,万一回纥部还有人来呢?”
呼韩邪还想说什么,见阿澈眼神坚决,只好点头:“那你们小心点,有事就开枪,我们听见就过去。”
阿澈应了一声,跟周平带着三个弟兄,跟着老李指的方向往休整点走。路上周平忍不住问:“头,真要跟三叔动手啊?毕竟是亲戚……”
“亲戚?”阿澈冷笑一声,“他抢咱们粮草的时候,咋没想过是亲戚?伤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崩了他不可。”
几个人快步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休整点。那是个废弃的驿站,院墙塌了一半,门口还留着几个脚印,看样子是刚走没多久。阿澈推开门往里走,只见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地上扔着破布和空水壶,几个伤号被捆在墙角,嘴里塞着布,见有人来都呜呜地叫。
周平赶紧跑过去把布拽下来,解开绳子:“咋样?没受伤吧?”
一个伤号活动着胳膊,气呼呼地说:“倒是没打我们,就是把吃的全抢走了,还说等阿澈回来,要跟他算账!”
“算账?他有啥资格?”阿澈蹲下身,看了看伤号的伤口,见都没恶化,松了口气,“他往哪走了?”
“往南去了。”伤号说,“好像是要回他们的老巢,还说要召集人马来打峡谷……”
阿澈站起身,往南边看了看,那里是一片戈壁,远处有几个土包,是三叔他们一直待的地方。他对周平说:“追。”
周平愣了一下:“现在就追?万一他们人多咋办?”
“人多也得追。”阿澈眼神沉下来,“粮草不能就这么被抢走,不然咱们在峡谷里待不了几天就得饿死。”
几个弟兄也纷纷说:“头,我们跟你去!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阿澈点点头,让一个弟兄留下来照看伤号,带着周平和另外两人往南边追。戈壁上没什么遮挡,远远就能看见前面有队人影,正慢悠悠地走着,看那样子是赶着几头骆驼,上面肯定驮着抢来的粮草。
周平握紧了枪:“头,打不打?”
“先别动手。”阿澈摆手,“跟近点,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四个人猫着腰,跟在后面慢慢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的人停下了,看样子是要休息。阿澈示意众人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头往外看,只见三叔正坐在地上喝水,旁边围着二十来个人,都背着弓箭,有几个还带着刀。
周平在旁边数了数,小声说:“二十三个,比老李说的多几个,估计是半路上碰到的。”
阿澈没说话,盯着那几头骆驼,粮草应该都在上面。他想了想,对周平说:“你带一个弟兄,从左边绕过去,到骆驼后面等着。我跟另一个弟兄从右边走,等会儿我开枪,你们就去抢骆驼,往峡谷方向跑,不用管我们。”
周平皱眉:“那你咋办?”
“我拖住他们。”阿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有办法脱身。”
周平还想说什么,见阿澈已经开始往右边挪,只好咬咬牙,带着一个弟兄往左边绕。阿澈等他们走远了,对剩下的弟兄说:“等会儿听我信号,瞄准他们的腿打,别打死,留着还有用。”
弟兄点点头,握紧了枪。阿澈深吸一口气,瞄准三叔旁边的一个汉子,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那汉子“嗷”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腿直叫唤。
三叔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谁?!”
阿澈从石头后面站出来,举着枪:“三叔,好久不见啊。”
三叔看见他,眼睛都红了:“阿澈?你还敢来!你爹当年抢了我的位置,现在你又想吞了沙陀部,我跟你没完!”
“少废话。”阿澈往前走了两步,“把粮草交出来,我放你走。”
“交个屁!”三叔从腰里拔出刀,“今天我就让你死在这儿,替我哥报仇!”
他喊了一声,二十多个汉子纷纷举着家伙冲过来。阿澈身边的弟兄赶紧开枪,打倒了两个,剩下的却跟疯了似的往前扑。阿澈一边往后退,一边开枪,专打他们的腿,转眼间又倒下好几个。
就在这时,周平那边也动了,他带着弟兄冲到骆驼旁边,砍断缰绳,牵着骆驼就往峡谷方向跑。三叔一看急了,骂道:“妈的,别管阿澈,先把骆驼抢回来!”
几个汉子转身去追周平,阿澈趁机往后退,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他看了看,三叔那边还剩十来个人,都举着弓箭对着他,一时不敢过来。
三叔喘着气,指着阿澈骂:“你个小兔崽子,真跟你爹一个德性,就知道耍阴的!”
“彼此彼此。”阿澈从石头后面探出头,“三叔,你都这把年纪了,折腾啥?安安分分过日子不好吗?”
“过日子?”三叔冷笑,“没了粮草,没了人,我咋过日子?当年要不是你爹,我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阿澈不想跟他废话,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周平差不多快到峡谷了,对三叔说:“粮草我是不会还的,你要是识相,就带着你的人赶紧走,不然等会儿呼韩邪他们来了,你想走都走不了。”
三叔愣了一下,显然是怕了呼韩邪。他犹豫了半天,狠狠瞪了阿澈一眼:“好,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招呼剩下的人:“走!”
一群人扶着受伤的弟兄,骂骂咧咧地往南边去了。阿澈看着他们走远,才松了口气,后背的伤又开始疼,他靠在石头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往峡谷走的路上,碰见周平带着人过来接他。周平一脸兴奋:“头,你太厉害了!那老东西被你吓得屁都不敢放!”
“少拍马屁。”阿澈白了他一眼,“粮草都带回去了?”
“带回去了,呼韩邪正让人卸呢。”周平说,“对了,那个回纥兵招了,说回纥部的粮仓在西边的黑风口,还有不少人守着。”
阿澈点点头:“知道了,先回峡谷再说。”
几个人慢慢往回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到峡谷。呼韩邪老远就迎上来:“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
“没事。”阿澈笑了笑,“三叔那老东西不经吓,跑了。”
进了峡谷,只见里面一片忙碌,有人在生火,有人在整理粮草,伤号们也被安顿好了,脸上都有了点血色。老李端着一碗肉汤走过来:“阿澈,快喝点,刚炖好的。”
阿澈接过来,喝了一口,暖流顺着喉咙往下走,后背的疼好像都轻了点。他看着峡谷里升起的炊烟,心里突然踏实了不少。
呼韩邪在旁边坐下,递给阿澈一块肉干:“接下来咋办?三叔肯定还会来,回纥部那边也得防着。”
阿澈咬了口肉干,慢慢说:“先把伤养好,粮草清点一下,看看能撑多久。至于三叔和回纥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啥?”
呼韩邪笑了:“你说得对,怕啥?咱们手里有枪,弟兄们也都在,天塌下来也能顶一阵子。”
两人正说着,周平跑过来说:“头,那回纥兵还说,乌兰的儿子跑了,好像是去投靠西边的黑风部了,那部落跟回纥部关系好,说不定会来报仇。”
阿澈皱了皱眉:“黑风部?他们有多少人?”
“说是有上百号,还带着几门炮。”周平说,“那回纥兵吓得不行,说黑风部的头领杀人不眨眼。”
呼韩邪脸色沉下来:“上百号人还有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