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刚走,张奶奶就来取碗,见裂纹处描了金线,眼睛一下子亮了:“哎哟,这比原来还好看!像画上去的!”她往莫语兜里塞了把花生,“新炒的,给安安当零嘴。”莫语捏着花生笑,金漆在夕阳下闪着光,把碗里的影子都染成了金色。
收拾摊子时,莫语发现工具箱里多了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苏丽绣的针插,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老虎,针插里还别着几根新缝衣针。他摸着针插笑,影的破三轮还在路边歪着,卤锅的香味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槐树叶的清香,把整个胡同都泡得暖暖的。
明天估计又得忙一整天,莫语想。但忙点好啊,忙起来才觉出日子是热乎的,像影那锅老卤,咕嘟咕嘟熬着,越熬越有滋味。
他锁好工具箱,往家走,身后的红灯笼在风里晃,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莫语刚把工具箱锁好,就听见影在胡同口喊:“小莫!快来帮个忙!”跑过去一看,影正跟个收废品的较劲,三轮车斗里堆着个旧书柜,掉了俩柜门,隔板还塌了一块。
“这书柜我要了,”影指着柜子冲收废品的嚷嚷,“五十块,多一分没有!”收废品的嫌少,正扯着柜子角不肯放。莫语绕着书柜转了圈,柜子是老松木的,榫卯结构还结实:“我给你修修,能当新的用。”影一听更来劲,硬把五十块塞给收废品的,俩人合力把书柜抬到莫语院里。
“这玩意儿修好了放我杂货铺,”影拍着柜面掉下来的木屑,“摆卤料包正好,比那破纸箱强。”莫语打量着柜子:“得换俩柜门,再把隔板钉牢,我明儿去建材市场捡点边角料。”
第二天一早,莫语刚要出门,安安举着个断了链的钥匙扣跑过来,上面挂着学校的门禁卡:“爹,断了!今天进不去校门了!”莫语找了截细铁丝,在链扣处绕了几圈,拧得比原来还结实:“试试,别再使劲拽了。”安安蹦着跳着跑了,铁丝在阳光下闪了下,像道小银链。
建材市场的边角料堆得跟小山似的,莫语挑了两块松木方子,厚度正合适做柜门。老板是个实诚人,挥挥手说:“拿走吧,扔着也是占地方。”莫语谢过老板,刚要走,瞥见堆里有个小木块,纹路像朵花,顺手也捡了回来——琢磨着给乐乐雕发卡正合适。
回到胡同,影已经蹲在院里等了,手里还拎着个铁皮饼干盒:“我爷那时候装洋火的,锁锈死了,你给弄开,里面说不定有宝贝。”莫语往锁眼里灌了点煤油,又用细钢丝捅了捅,“咔嗒”一声开了,里面哪有什么宝贝,就几张泛黄的粮票,还有颗生锈的铜纽扣。影挠挠头:“白激动了,粮票留着给安安当书签吧。”
俩人对着书柜忙活起来,莫语量尺寸、锯木板,影在旁边递钉子、递锤子,时不时还帮倒忙——把钉子钉歪了三次,被莫语笑着赶去看卤锅。晌午头,苏丽端来两碗绿豆汤,看着初具雏形的书柜直点头:“比买新的强,这木头味儿多好闻。”
下午,王婶抱着个暖水瓶过来,瓶胆没坏,就是木塞子掉了,用橡皮塞总漏水。“你给削个新木塞呗?”王婶往莫语手里塞了个刚蒸的糖包,“我那小孙子总爱啃木塞,得削光滑点。”莫语找了块软木,削得圆滚滚的,又用砂纸磨了三遍,摸着跟缎子似的:“这样就不扎嘴了。”
正磨着木塞,张叔扛着个竹编筐过来,筐底破了个洞,装不了鸡蛋了。“你给补补?”张叔蹲在旁边抽着烟,“我那口子编的,她走了我就没舍得扔。”莫语找了几根细竹条,顺着原来的纹路编了个小补丁,严丝合缝的。张叔看着补丁直叹气:“跟她编的一个样……”
傍晚时分,书柜终于修好了,莫语还给柜门安了俩铜合页,开关“吱呀”响,透着股老物件的劲儿。影摸着柜面乐:“比我家那电视柜还像样!”他往柜里摆卤料包,摆着摆着突然喊:“哎?这格子正好放收音机!”说着把张爷爷那台修好的牡丹牌收音机放进去,还真合适,喇叭口对着外面,唱戏声听得更清楚了。
莫语坐在门槛上,给乐乐雕发卡,下午捡的小木块正好雕朵兰花,花瓣薄得能透光。影凑过来看:“你这手艺,不去摆摊卖木雕可惜了。”莫语笑了:“给孩子玩玩还行,真卖钱就没意思了。”
正说着,乐乐蹦蹦跳跳跑过来,羊角辫上的红绳晃得欢:“莫语叔!我娘让你去修洗衣机!甩干桶不转了!”莫语放下刻刀:“走,看看去。”影拎着工具箱跟在后面,嘴里嘟囔:“这一天天的,比我卖卤味还忙。”
胡同里的灯亮起来,收音机里的评剧唱得正欢,混着影的吆喝声、王婶的炒菜声,还有孩子们的笑闹声。莫语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他手里的刻刀,看似平平常常,可一刀一刀雕下去,总能出些暖心的花样——比如书柜上的木纹,比如发卡上的兰花,比如街坊们接过修好的物件时,眼里闪的光。
这些光凑在一起,比任何路灯都亮,把整个胡同照得暖烘烘的,让人踏实得很。
莫语刚把洗衣机的甩干桶修好,乐乐就举着个摔变形的铁皮青蛙跑过来,那青蛙的发条被她拧得太狠,卡死后盖都崩开了,铁皮边缘翘得像把小刀子。“叔,还能蹦不?”乐乐的小辫随着说话的节奏晃悠,眼里的光比灯泡还亮。
莫语捏着铁皮青蛙看了看,发条没断,就是卡住了。他找了把小螺丝刀,一点点把变形的后盖撬平,又往发条眼里滴了滴机油,用手指按住蛙背轻轻拧动——“咔嗒”一声,发条归位了。他把后盖扣好,往地上一放,铁皮青蛙立刻“咔哒咔哒”地蹦起来,绿漆掉了大半的身子歪歪扭扭往前跳,逗得乐乐直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