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时,莫语才把藤椅修好,新换的藤条颜色稍浅,像给椅子镶了圈边。张叔的孙子立刻爬上去,嘴里“呜呜”地模仿火车响,绕着院子跑了三圈。张叔站在旁边看,嘴里直念叨:“还是小莫手巧,这椅子又能撑好几年。”
莫语收拾工具时,发现槐树下多了个保温桶,是王婶送来的,里面是绿豆汤,还温着。他舀了一碗,甜丝丝的绿豆混着陈皮香,顺着喉咙滑下去,舒坦得直咂嘴。影叼着烟过来,往他身边一蹲:“明天我那电扇可别忘了,热得睡不着了都。”
“忘不了,”莫语给影也舀了碗汤,“你那电扇再不修,估计得散架。”影喝着汤笑:“散架了正好,你给我做个木头的,雕上花纹,比买新的强。”
月亮升起来时,槐树下的工具箱还敞着,里面的小扳手在月光下闪着光。莫语看着胡同里亮起来的灯,王婶家的电视响着,影的杂货铺还在招呼客人,安安和小虎在院里追着小黄跑,突然觉得,这修理摊哪是修东西啊,分明是给日子搭了个歇脚的地儿——谁有难处了来坐坐,修好了物件,也顺顺心气,转身接着过日子,热热闹闹的,挺好。
他锁好工具箱,往家走,身后的槐树叶“沙沙”响,像在说:明天见啊,又该忙了。
天刚蒙蒙亮,莫语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了。扒着窗户一看,影正蹲在槐树下,对着他的工具箱转圈,手里还拎着个电扇罩子。
“你这是抢活儿还是咋的?”莫语套上衣服往外走,影抬头嘿嘿笑:“给你送早饭,王婶刚蒸的肉包子,热乎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包子香混着影身上的卤料味飘过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电扇咋了?”莫语咬着包子问,影把电扇往地上一放,开关一按,扇叶“咯吱咯吱”转得跟要散架似的:“你听这声儿,跟磨菜刀似的,吵得我后半夜才睡着。”莫语拆开底座一看,轴承里的油都干成块了,“缺油了,我给你加点缝纫机油,保准比新的还顺。”
正滴着油,安安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手里攥着个断了带的书包:“爹,我书包带断了。”莫语放下手里的活儿,拿起书包看了看,带子是从接口处磨断的,找了根粗线,用锥子扎着孔,来回缝了几针,拽了拽挺结实:“行了,再用一年没问题。”
安安背着书包刚走,张奶奶就颤巍巍来了,手里举着个搪瓷杯,杯底漏了个小孔,装着的小米粥正往下滴答。“小莫啊,”张奶奶把杯子递过来,“这杯子漏得越来越厉害,你给堵堵?”莫语找了块橡皮,切成小方块塞进孔里,又用锤子轻轻敲了敲:“先用着,等我找着合适的铁片,再给你焊上。”
张奶奶刚走,影的电扇修好了,开关一按,“呼呼”转得平稳,一点杂音都没有。影乐得直拍大腿:“行啊你,这手艺,不去开家电维修店可惜了。”莫语白他一眼:“我开维修店,谁帮你看摊儿?”影挠挠头:“也是,我那卤味离了你可不行。”
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修好了李大爷的收音机,粘好了乐乐的塑料水枪,还帮对门的小夫妻把婴儿车的刹车调紧了。小夫妻非要留他吃饭,莫语笑着摆手:“不了,中午苏丽给我留了面条。”
回家路过影的杂货铺,影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卤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莫语敲了敲柜台:“醒醒,卤肘子该糊了。”影猛地抬头,擦了擦口水:“刚梦见你给我修了个纯金的卤锅,比脸盆还大。”莫语笑着踹了他一脚:“赶紧醒醒吧,梦里啥都有。”
中午吃面条时,苏丽说社区要搞个“便民服务日”,让莫语去撑个摊儿。“还能顺便宣传宣传你的修理摊,”苏丽往他碗里夹了个荷包蛋,“我给你做个新招牌,比原来那个好看。”莫语扒着面条点头:“行啊,到时候你跟安安也去帮忙,给我递递工具。”
下午去旧货市场淘铁片,顺便给张奶奶的搪瓷杯配个合适的补丁。市场里人来人往,莫语在一堆废铁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块大小合适的薄铁片,上面还带着点花纹,像朵小兰花。“就这个了,”莫语心里挺乐,“张奶奶肯定喜欢。”
回到胡同,正碰上王婶往院里搬洗衣机,洗衣机晃得跟要散架似的。“快来搭把手,”王婶喊,“这玩意儿太重了,我一个人弄不动。”莫语赶紧过去帮忙,把洗衣机搬到院里的阴凉处,拆开后盖一看,原来是减震弹簧松了,找了个扳手紧了紧,又滴了点油:“试试吧,应该不晃了。”
王婶插电试了试,洗衣机果然平稳多了,乐得直夸:“小莫你真是咱胡同的及时雨,啥难题到你这儿都能解决。”莫语笑着收拾工具:“举手之劳,婶你以后有啥活儿,直接喊我一声就行。”
傍晚,莫语坐在槐树下给张奶奶的搪瓷杯补孔,夕阳照在铁片的兰花上,闪闪发亮。安安放学回来,蹲在旁边看:“爹,你这补丁比原来的还好看。”莫语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做啥都得用心,哪怕是补个杯子。”
张奶奶来取杯子时,看着杯底的兰花补丁,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这花儿,跟我年轻时绣在枕头上的一模一样。”她往莫语手里塞了块手帕,“这是我自己绣的,你拿着擦汗用。”莫语接过来一看,手帕上绣着朵玉兰花,针脚细密,比苏丽绣的还精致。
影拎着个卤猪蹄过来,往石桌上一放:“给你加加餐,看你忙了一天。”莫语掰开猪蹄,递给安安一块:“尝尝你影叔的手艺,今天卤得格外烂。”影在旁边得意地说:“那是,我加了点陈皮,香吧?”
仨人坐在槐树下,啃着猪蹄,看着胡同里渐渐亮起的灯,心里都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