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当年啊,我这枪……”李大爷的话没说完,就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影趿拉着棉鞋去开门,门口站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买啥?”影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那人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过来。影刚接过来,就听见对方哽咽着说:“影哥,是我。”
影愣了愣,把人往屋里拽:“阿力?你咋回来了?不是说过年才回来吗?”
阿力摘下帽子,眼眶青了一大块,嘴角还破了皮,看着挺狼狈。“我……我跟人打架了。”他往炉边凑了凑,手冻得直抖,“厂里有人抢我的活儿,还骂我是‘贼窝里出来的’,我没忍住……”
金梅皱起眉:“把人打坏了?”
“没有,”阿力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是我被打了,老板把我辞了……”
屋里突然安静了,孩子们识趣地跑到里屋玩,只剩下柴火“噼啪”燃烧的声音。影往阿力手里塞了个烤红薯:“多大点事,辞了就辞了,咱这儿还能少了你口饭吃?”
“可是……”阿力的眼泪掉了下来,“我对不起你们,你们让我走正道,我又打架了……”
“谁说打架就不是正道了?”李大爷突然把猎枪往地上一顿,“别人骂到咱头上,还能忍着?当年我年轻的时候,谁要是敢说我一句不是,我这枪托直接就上去了!”
张叔也跟着点头:“就是,咱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阿力这架打得对,是为了争口气。”
苏丽给阿力倒了杯热水:“回来正好,我设计室最近忙不过来,你就留下帮我吧,工钱跟以前一样。”
阿力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真的?你们还愿意要我?”
“咋不愿意?”影拍着他的后背,“你雕的玉佩比谁都好,放着不用才是可惜。再说了,你是咱平安胡同的人,啥时候回来都欢迎。”
金梅从里屋翻出瓶药酒,往阿力脸上抹:“下次再打架,别让人把脸打花了,影响雕活儿。”她下手有点重,疼得阿力龇牙咧嘴,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第二天一早,阿力就去设计室上工了。影特意多卤了个猪肘子,让他带去当午饭,还偷偷塞给他两百块钱:“去买身新衣裳,别让人看笑话。”
阿力攥着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掉下来。他知道,在这胡同里,说啥感谢的话都多余,好好干活,才是对大家最好的报答。
没过多久,阿力就凭着一手好手艺在设计室站稳了脚跟。苏丽新设计的“平安锁”系列,全由他来雕,锁面上的花纹又细又匀,连城里来的老匠人都竖大拇指。
“你这手艺,比那些科班出身的强多了。”老匠人摸着平安锁,眼里全是赞叹,“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城里开个工作室?”
阿力想都没想就摇头:“不了,我在这儿挺好的。”他指了指窗外的胡同,“这儿的人待我好,我走了不仗义。”
老匠人笑了:“傻小子,有情有义是好事。”他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是我年轻时用的刻刀,比你手里的顺手。”
阿力接过刻刀,沉甸甸的,刀柄被磨得光滑发亮。他知道,这是老匠人把压箱底的宝贝给了他。
开春的时候,阿力用第一笔工钱给胡同里的孩子们每人雕了个小玩意儿——给李大爷孙子雕了个木头手枪,给王婶孙女雕了个花骨朵,连影的杂货铺门口,都多了个木雕的卤锅,上面刻着“影记卤味,天下第一”。
影看着那木雕,笑得嘴都合不拢:“这小子,会来事。”嘴上这么说,却找了块红布把木雕盖起来,怕日晒雨淋坏了。
这天傍晚,几个人又坐在影的杂货铺里喝酒,阿力也在,脸上的伤早就好了,气色比刚回来时好多了。
“说真的,”阿力端着酒杯,“要不是你们,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混呢。”
“少来这套,”影碰了下他的杯子,“咱们是啥关系?跟我客气就是打我脸。”
金梅往他碗里夹了块肉:“别总想着以前的事,往前看。等你攒够钱,就在胡同里盖间房,娶个媳妇,踏踏实实过日子。”
苏丽笑着接话:“我认识个绣活好的姑娘,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阿力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抿着酒,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莫语看着眼前的光景,突然觉得这胡同就像个大熔炉,不管是啥样的人,进来了,被这股热乎气一熏,心就软了,气就顺了,日子也就有了奔头。
窗外的石榴树抽出了新枝,去年结的石榴籽被孩子们埋在土里,竟冒出了几棵小苗。阿力雕的平安锁挂在设计室的墙上,阳光照进来,金粉闪着光,暖烘烘的。
莫语举起酒杯,跟大家碰了一下:“为了平安胡同,也为了咱们以后的日子,干一个!”
“干!”众人齐声应着,酒杯碰撞的声音在杂货铺里回荡,又顺着门缝飘出去,跟胡同里的笑声、吆喝声混在一起,成了最动听的调子。
阿力喝干杯里的酒,心里热乎乎的。他知道,不管以后遇到啥坎儿,只要回头能看见这胡同的灯,能闻见影的卤味香,就啥都不用怕。
因为这儿是平安胡同,是他的家。
阿力在胡同里住得越来越踏实,苏丽给他在设计室旁边收拾出间小房,窗户正对着影的杂货铺,每天早上闻着卤味香起床,晚上听着金梅教孩子们打拳的吆喝声入睡,日子过得像刚出锅的馒头,热乎又实在。
入夏时,胡同里突然来了个挑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走街串巷,担子里摆着些针头线脑,还有小孩玩的琉璃球。影的杂货铺门口围了群孩子,货郎正唾沫横飞地说:“南边来的稀罕物,玻璃做的,摔不碎!”
有个半大孩子不信,拿起琉璃球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碎了,吓得赶紧往人群里躲。货郎脸一沉,拽住孩子的胳膊:“赔钱!这球值五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