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大案尘埃落定,KpI考核在北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推行初见成效,陈远及其数据帝国的威望如日中天。大名府总督衙门门前车水马龙,各地官员呈递的文书雪片般飞来,其中不乏阿谀奉承、请求提携之辈。然而,在这表面的煊赫之下,陈远却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潜藏的、来自帝国权力中枢的寒意,正悄然弥漫。
这一日,他正在审阅赵顺汇总的《三省清丈田亩试点初期报告》,亲随送来一份来自京城的密信。信是他在都察院的一位旧交,暗中派人送来的。信中言语隐晦,却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近日,陛下在召见几位近臣时,曾无意间问及“权臣”之事,虽未点名,但言语间对“某些借新政揽权、门庭若市之臣”流露出些许疑虑。信末更是提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兄台宜早思退步抽身之道,或暂敛锋芒,以安圣心。”
陈远放下密信,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已显凋零的古槐,久久不语。他深知,自己推行KpI考核,触动的是整个旧官僚体系的利益,扳倒一个张至发,不过是砍掉了这棵盘根错节巨树上的一根枝桠,其主干和根系依然深植于朝堂之上、宫阙之中。如今,自己在地方权柄日重,新政卓有成效,必然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和朝中敌对势力的疯狂反扑。“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如同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他的头顶。
“大人,可是京城有变?”李定国大步走入,他刚巡视完新军营地,见陈远神色凝重,不由问道。
陈远将密信递给他,沉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在这三省搞得风生水起,有些人,在京城怕是坐不住了。”
李定国看完,浓眉倒竖,怒道:“岂有此理!远兄你殚精竭虑,为国为民,方才挣下这偌大局面,陛下岂能因小人几句谗言便生疑虑?若没有远兄,这三省之地,恐怕还是贪官污吏的天下!”
“定国兄,慎言!”陈远打断他,语气严肃,“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乃英明之主,一时疑虑,亦是常情。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应对。”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此时,我们绝不能退缩。新政初立,根基未稳,若我此刻敛锋收芒,必然前功尽弃,给反对势力以可乘之机。但,我们也需有所表示,以安圣心。”
他回到书案前,提笔蘸墨:“我即刻上书陛下,详细禀报三省考核最新进展及清丈田亩之初步规划。同时,奏请陛下,言及三省局面已初步稳定,恳请陛下选派德高望重、精通政务之重臣,前来‘指导’或‘分理’部分考核事宜,以减轻臣之压力,并集思广益。”
李定国一愣:“大人,这……这不是自请分权吗?万一陛下真派个与我们作对的人来……”
“就是要自请分权。”陈远目光深邃,“此举一可向陛下表明我绝无揽权之心,一切以国事为重;二来,亦可试探朝中动向,看看究竟有哪些人,会跳出来争夺这块‘肥肉’。更何况,KpI考核乃制度,非一人之私器。若因一人去留而动摇,则说明此制度尚未深入人心。我们要做的,是让这套制度,成为即便我离开,也能自行运转的国之利器!”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外,我们也要加快步伐。必须在下一波风浪袭来之前,做出更多、更扎实的政绩!清丈田亩,触及利益更深,阻力会更大,但若能成功,其利国利民之功效,远超整顿吏治!这将是我们应对一切质疑最有力的武器!”
就在陈远上书自请分权的同时,京城,周延儒虽被变相软禁,但其门下党羽及与山东案有牵连的官员并未死心。他们抓住皇帝那一丝疑虑,开始新一轮的舆论攻势。这一次,他们不再直接攻击KpI考核本身,而是将矛头集中指向陈远个人。
弹劾的奏章巧妙地避开了具体政策,转而渲染陈远“权倾三省”、“门生故吏遍布”、“新军只知有陈督,不知有朝廷”等敏感话题,极力塑造其“权臣”形象。更有甚者,翻出陈远与李定国(流寇出身)、沈炼(锦衣卫背景)交往过密的旧事,隐晦地暗示其“结交匪类、图谋不轨”。
这些奏章如同毒液,一点点地侵蚀着崇祯皇帝对陈远的信任。皇帝虽然欣赏陈远的才干和魄力,也看到了新政带来的实效,但他生性多疑,最忌大臣结党揽权。看着案头那些语焉不详却直指要害的弹章,再联想到陈远在地方说一不二的权势,崇祯的心中,那根名为猜忌的弦,越绷越紧。
他甚至开始思考,派谁去“协助”陈远,既能确保新政继续,又能起到制衡作用。温体仁?还是其他人选?
一股针对陈远的政治寒流,正在紫禁城内悄然形成。而此时的陈远,已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更为艰巨、也更为根本的清丈田亩之战中。他并不知道,一场比山东官场更加凶险、直指他政治生命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