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得让陈凡甚至以为信号断了。
足足过了五六秒,听筒里才传来张涛医生带着浓浓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凑……凑够了?二十多万,你一天就凑够了?”
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作为一个从业十几年的医生,他见多了被医药费压垮的家庭,也见过太多因为凑不齐手术费而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去的悲剧。
像陈凡家这种情况,在他看来,几乎就是一个死局。
可现在,这个年轻人,竟然用一种如此平静的语气告诉他,钱,凑够了。
“对,凑够了。”陈凡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雨过天晴后的轻松和坚定,“我现在就在来医院的出租车上,大概二十分钟就到。张医生,麻烦您……麻烦您立刻安排我妈的手术,拜托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哽咽。
“好!好!好!”电话那头的张涛医生,此刻也难掩激动,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你放心!我马上就去安排!你直接来缴费处,我跟那边打招呼!”
挂断电话,陈凡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块从母亲确诊开始,就一直死死压在他心口上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市第一医院门口停下。
陈凡抱着那个沉重的黑色手提箱,一路狂奔,直接冲到了住院部的缴费大厅。
“你好,我给我母亲王秀兰缴手术费。”他气喘吁吁地将手提箱放在窗口的台子上。
窗口里那个年轻的护士,正低头玩着手机,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住院号报一下。刷卡还是扫码?”
“现金。”
“现金?”那护士终于抬起了头,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当看清陈凡那身满是油污的破旧衣服和怀里那个巨大的手提箱时,眼神里闪过一抹鄙夷,“我们这儿可没时间给你数钢镚儿啊。”
陈凡没有跟她废话,只是默默地、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手提箱的锁扣。
“啪嗒。”
满满一箱、红彤彤的钞票,毫无征兆地,映入了小护士的眼帘。
小护士的瞳孔,瞬间放大,嘴巴张成了“o”型,手里那部最新款的水果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都毫无察觉。
整个缴费大厅,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所有排队的人,都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那个手提箱。
“现在,有时间数了吗?”陈凡淡淡地问道。
“有……有有有!”小护士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连声说道,“对……对不起先生!我马上……马上叫我们主任过来!”
很快,缴费处的主任和张涛医生都赶了过来。
当看到那一箱子现金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他们,也是一脸的震撼。
在经过了点钞机和人工的反复确认后,二十万的手术费,终于缴清了。
当陈凡从窗口接过那张盖着红色印章的缴费收据时,他感觉这张轻飘飘的纸,比他这辈子搬过的任何一筐鱼都要沉重。
他小心翼翼地、郑重地将收据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小伙子,真是好样的!”张涛医生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赞许和欣慰,“你放心,手术我会亲自操刀,用最好的方案和最好的药。你母亲,有救了!”
“谢谢您,张医生!谢谢您!”陈凡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中午了。
阳光正好,驱散了风雨一夜后残留的最后一丝阴冷。
陈凡提着那个轻了三分之二,却依旧分量十足的手提箱,走在回村的路上。
他的脚步,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就连路边野花的颜色,都仿佛比平时要鲜艳几分。
压在心头的大山没了,取而代?????,是一种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希望。
他甚至有心情盘算起来。
鱼王卖了三十万,缴了二十万手术费,现在箱子里还剩下整整十万块!
这十万块,是他这辈子都没拥有过的巨款!
可以给妹妹买一台新电脑,可以给家里添置些新家具,剩下的,还可以作为他东山再起的本钱!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回到家时,妹妹陈雪正焦急地在门口张望着。看到哥哥平安回来,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来。
“哥,你没事吧?”
“没事。”陈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手里的手提箱,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哥,这是……”陈雪好奇地看着这个箱子。
陈凡没有说话,只是当着她的面,缓缓打开。
当看到里面那几捆崭新的钞票时,陈雪的小嘴,瞬间张得滚圆。
“哥……这……这么多钱……”
“够妈做手术了。”陈凡的语气很平静,但眼中的喜悦却怎么也藏不住,“小雪,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然而,兄妹俩还没来得及分享这份喜悦,院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嚣张的摩托车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家门口。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
他家那本就破烂的院门,被人一脚从外面狠狠踹开!
陈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将手提箱合上,推到妹妹怀里,低声说了一句“上楼去”,便转身,大步走向了院子。
院子里,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正是昨晚刚被他揍得鼻梁塌陷的王虎!
此刻的王虎,鼻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狼狈又滑稽。但他那双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怨毒和贪婪的光芒。
而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这壮汉约莫四十多岁,身高将近一米九,膀大腰圆,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白色背心,裸露在外的胳膊上,纹着一头狰狞的下山虎。他手里,还拎着一把剔骨刀!
正是王虎的爹,在村里开了几十年肉铺的王屠夫——王大彪!
“陈凡,你个小杂种,还敢回来!”王虎一看到陈凡,就指着他破口大骂,但许是想起了昨晚的惨状,下意识地往他爹身后缩了缩。
王大彪则往前一步,将手里的剔骨刀“哐”地一声插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用一双三角眼,凶狠地瞪着陈凡,声音如同洪钟:“小子,昨晚是你打的我儿子?”
陈凡的目光,从王大彪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王虎那张又肿又丑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这对父子,绝不是单纯来寻仇的。
他捕到天价鱼王、卖了三十万的消息,恐怕早就在村里传遍了。
“是我打的。”陈凡淡淡地承认了,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怎么,昨晚的打没挨够,今天还想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