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雷基亚那句“打包卖了”的疯话还在垃圾迷宫恶臭的空气里回荡，对面那尊由亿万废弃物和混乱规则凝结成的巨物，仿佛被这句离谱的发言激怒了。
【狂妄……蝼蚁……吞噬……】
那混合了亿万杂音的意念如同海啸般拍击着我们的意识。它那庞大的、不断重构的身体猛地向前倾轧，无数破碎的金属、凝固的能量块、甚至还有几个半融化的机器人残骸，如同炮弹般朝着我们劈头盖脸砸来！更可怕的是，伴随这些物理攻击的，是无数扭曲、混乱的规则碎片，像无形的利刃，切割着我们所处的空间稳定性。
“规避！”锈铁的履带疯狂倒转，险之又险地躲开一块砸落的、还在不断冒出问号的显示屏残骸。
我则狼狈地一个翻滚，躲到一堆相对坚固的、散发着防腐剂气味的泡沫材料后面，感觉规则碎片擦过我的精神屏障，带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
只有托雷基亚，这个混沌的宠儿（或者说是混沌的麻烦精），站在原地没动。他仰头看着那铺天盖地的攻击，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亮起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
“纯粹的、无序的、由无数文明残渣堆积起来的执念……太美了！”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毁灭性的洪流，“这才是混沌应有的姿态！比那些虚无之境的家伙……有趣多了！”
“有趣你个泡泡茶壶！”我忍不住从掩体后探出头骂道，“快想办法！硬扛我们会被它拆成零件，然后变成它身体的一部分！”
“硬扛？那多没技术含量。”托雷基亚嗤笑一声，面对即将临身的攻击洪流，他做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动作——他没有防御，也没有攻击，而是双手在胸前虚握，仿佛抓住了什么无形的东西，然后猛地向两边……一“撕”！
没有声音，但一种难以言喻的“错位感”瞬间笼罩了前方的一片区域。那些砸向他的金属碎块、能量团，在进入那片区域后，轨迹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偏折，它们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弄着，互相碰撞、挤压、甚至……开始自行组装？
几块锋利的金属片撞在一起，没有碎裂，反而叮叮当当地组合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带着锯齿的陀螺；一团混乱的能量和几个破损的齿轮结合，变成了一个噗噗冒着紫色烟雾的、跳着怪异舞蹈的小机器人；甚至那些无形的规则碎片，也在那片区域里相互冲突、湮灭，或者融合成一些短暂存在、毫无意义的规则泡泡……
他居然在局部范围内，强行改变了“碰撞”与“组合”的基础规则！将一次致命的攻击，变成了一场荒诞不经的、即兴的垃圾艺术创作现场！
巨物的攻击为之一滞，那庞大的意念似乎也出现了一丝困惑。
【规则……扭曲……不理解……】
“不理解就对了！”托雷基亚得意地拍了拍手，仿佛刚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作品，“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一成不变的攻击模式。来点新意，大家伙？”
那垃圾山之王显然没有被他的幽默感打动，反而被这种“挑衅”彻底激怒。
【亵渎……秩序……归于……混沌！】
它不再发射杂物，整个庞大的身体开始向内收缩、凝聚，无数规则符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烁、重组，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呈指数级攀升！它脚下的垃圾海洋沸腾得更加剧烈，更多的废弃物被吸入它的身体，它的形态开始变得更加“规整”，从一堆混乱的垃圾山，逐渐向一个有着模糊人形、但由无数尖锐废弃物构成的巨型铠甲战士转变！它手中，甚至由无数断裂的武器和能量导管，凝聚出了一把巨大无比、缠绕着混乱规则流光的……垃圾斩舰刀？
“警告！目标能量等级急剧提升！规则结构趋向稳定与攻击性转化！威胁等级：极高！建议立即撤离！”锈铁的警报声已经带上了破音。
“撤离？往哪儿撤？”我看着身后那错综复杂、还不知道藏着什么危险的垃圾迷宫，心里一片冰凉。前面是正在变身终极boSS的垃圾之王，后面是绝路，我们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托雷基亚脸上的玩世不恭也收敛了一些，他盯着那正在凝聚成形的巨型铠甲，眼神锐利：“它在学习……它在利用我的规则扭曲，反过来整合自身的力量，构建更稳定的攻击形态……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现在是夸它的时候吗？！”我简直要抓狂，“它那把刀看起来就能把我们都劈成二次元！”
“刀？”托雷基亚瞥了一眼那巨大的垃圾斩舰刀，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狡黠，“谁说我们要跟它拼刀了？”
他转向我，语速飞快：“林默，还记得我们怎么对付那些噬规则者的吗？”
我愣了一下：“用……悖论洪流？”
“没错！但不是硬灌！”他指了指正在变身的垃圾之王，“它现在正在整合力量，试图从‘无序的混沌’走向‘有序的攻击’，这个过程，是它最强大，但也最……‘脆弱’的时候！”
“脆弱？”
“对！因为它内在的本质还是混沌，强行整合秩序，就像在流沙上盖高楼！”托雷基亚眼中闪烁着疯狂算计的光芒，“我们不需要摧毁这整栋楼，我们只需要……抽掉它最关键的那几块砖！”
他猛地指向垃圾之王那正在成形的、由无数规则符号环绕的“核心”区域——那大概相当于人类心脏的位置，此刻正有一个由极度压缩的废弃物和高度凝聚的混乱规则构成的暗色球体在缓缓旋转。
“它的力量源泉，是‘执念’！是无数文明残渣中蕴含的不甘、怨恨、遗憾、还有……那么一点点被抛弃的‘爱’。”托雷基亚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洞察力，“我们可以‘满足’它！”
“满足？！”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满足？给它唱摇篮曲吗？”
“差不多！”托雷基亚居然点了点头，他双手再次抬起，暗渊色的混沌能量在他掌心汇聚，但这一次，能量的性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破坏与扭曲，而是带上了一种……诡异的“安抚”与“实现”的意味。
“锈铁！最高精度扫描那个核心！分析其构成执念的主要‘成分’！林默，把你的光之力借给我，不是用来攻击，是用来……‘显影’和‘放大’！”
虽然完全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此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我立刻将体内所剩不多的光之力传递过去，锈铁的传感器也射出前所未有的凝实光束，锁定那个暗色核心。
“接收到数据流……”托雷基亚闭目片刻，猛地睁眼，“找到了！主要的执念是……‘未完成的守护’、‘被遗忘的承诺’、还有……‘想再尝一口妈妈做的果酱’？？？”
最后一个执念让我们的动作都僵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
但托雷基亚已经行动了。他掌心的混沌能量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开始编织……规则？不，他编织的是“幻象”，是基于那些核心执念，构建出的足以以假乱真的“现实”！
首先，在垃圾之王的核心前方，一个由光影构成的、残破但依旧坚毅的星球屏障凭空出现，仿佛在守护着什么。紧接着，屏障内，一个模糊的、穿着宇航服的身影出现，对着虚空，庄重地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像是在完成某个迟到的承诺。最后，也是最离谱的，一股浓郁甜香的、带着家乡气息的果酱味道弥漫开来，甚至还有一个光影构成的、沾着果酱的面包片，晃晃悠悠地飘向那个核心……
这三重幻象，分别对应了“守护”、“承诺”和“妈妈的味道”，它们并非纯粹的能量造物，而是被托雷基亚用混沌规则赋予了“临时真实性”，直接作用于垃圾之王那由执念构成的核心！
那正在凝聚成形的巨型铠甲猛地一震！挥动斩舰刀的动作僵在了半空。它核心处的暗色球体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内部正在经历一场天翻地覆的风暴。那些构成它身体的废弃物，也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不断有零件剥落。
【守护……承诺……果酱……】
它的意念变得混乱、迷茫，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
有效！这离谱的方案居然真的有效！
“趁现在！”托雷基亚低喝一声，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同时构建并维持三个高精度、高真实性的规则幻象，对他消耗极大，“锈铁，打捞之前那个污水坑里的东西！林默，准备接收！我们捞完就跑！”
锈铁的机械臂立刻再次伸向那个依旧在冒彩色泡泡的污水坑，这次毫无阻碍，抓钩精准地深入，很快，一个被厚重污垢包裹、但隐约能看出是长方体、散发着强烈“认知屏蔽”波动的物体被捞了出来。
也就在这一刻，垃圾之王似乎从执念的冲击中稍微回过神，它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滔天的怒火取代了之前的迷茫，那巨大的垃圾斩舰刀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再次挥下！这一次，速度更快，力量更猛！
“快走！”我接过锈铁递来的那个沉甸甸、黏糊糊的“战利品”，也顾不上脏，直接塞进系统空间，转身就往迷宫深处跑。
托雷基亚在撤去幻象的瞬间，对着挥下的斩舰刀，再次施展了规则扭曲，但这次只是让刀锋偏斜了少许，擦着我们的后背狠狠劈在了垃圾堆上，激起冲天的废弃物浪涛。
我们三个头也不回，沿着锈铁根据残存地图规划出的、相对安全的路线，玩命狂奔。身后是垃圾之王震耳欲聋的、饱含被欺骗愤怒的咆哮，以及整个垃圾迷宫因它的暴怒而不断崩塌的巨响。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咆哮和震动才渐渐减弱。我们躲进一个由巨大、中空的金属管道构成的相对安全区域，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沾满了不明污渍，狼狈不堪。
“成……成功了吗？”我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望。
“东西到手了。”托雷基亚靠在管壁上，喘着气，指了指我系统空间里的那个物体，“至于能不能还债……得看看我们的‘收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这才有时间仔细“查看”系统空间里那个费尽千辛万苦，差点把命搭上才弄来的东西。锈铁伸出清洁臂，小心翼翼地刮掉它表面厚重的污垢。
随着污垢剥落，露出了里面物体的真容——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古老的金属盒子，材质不明，表面铭刻着无数细密到肉眼难以分辨的符文，盒子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锁孔或者开关。但它散发出的那种“拒绝被理解”、“禁止被打开”的规则意味，却比在污水坑里时更加清晰和强烈。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看着这个盒子。
锈铁的传感器对着盒子扫描了许久，最终，它的核心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震惊与难以置信的语气报告：
“根据剥离污垢后显露的符文结构与规则特征比对……该物品与数据库记载的‘文明墓碑’核心构件——‘信息琥珀’相似度达到……89.7%！”
信息琥珀？文明墓碑？
我和托雷基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我们好像……捡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这玩意儿，真的能拿来还“宇宙贷”吗？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托雷基亚盯着那个盒子，苍白的脸上慢慢重新浮现出那种混合了贪婪与好奇的笑容：
“看来……我们的债务，有希望了。不过，在还债之前，我们得先想办法……‘打开’它。”
我看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盒子，又看了看外面依旧隐隐传来的垃圾之王的咆哮，突然觉得，我们这次的“捡破烂”行动，可能真的捅了一个比宇宙高利贷还要大的马蜂窝。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