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阁楼的小窗透进最后一缕暖色的霞光,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温柔的光影。
伊芙咽下最后一口黑麦面包,粗糙的麸皮让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她舔净指尖的面包屑,目光投向角落里的两个陶罐——里面是早已凝好的动物油脂,今夜她要把它们变成蜡烛和肥皂。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陶罐的盖子,十斤油脂静静躺在罐中,表面凝结着一层乳白色的硬膜,指尖轻触,能感到底下仍是软润的膏体。
她凑近嗅了嗅,确认没有异味,这才放下心来。
壁炉里的火被她熟练地拨旺,添进两块松木柴。
她用木铲将油脂一块块铲进铁锅,乳白色的硬脂在热力下渐渐融化,化作一锅金红色的液体,蒸腾的热气让小屋更添暖意。
油脂在锅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时,她从壁炉底部刮出半碗橡木灰烬,掺水调成浑浊的碱水,用粗布细细过滤两遍,静置在一旁。
等油脂彻底融化,便按三比一的比例将碱水缓缓倒入。
白雾裹挟着刺鼻的氨味骤然升腾,熏得她眼眶发红。
伊芙耐着性子,用木勺缓慢搅拌液体,看着混合物渐渐粘稠,原本浑浊的液面上浮起珍珠母贝般的光泽,细密泡沫在火光中流转着蜜糖色的光晕。
这让她忽然想起前世化学课上的皂化反应方程式,嘴角不自觉扬起——那些曾以为枯燥的公式,此刻正在铁锅里生动上演。
趁着皂液冷却的功夫,伊芙揉了揉被蒸汽模糊的眼睛。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啼叫,夜巡人的梆子声从街角荡过,远处酒馆的喧闹已褪成断断续续的歌声,像浸了酒的棉线,松垮地挂在夜色里。
她把从市集淘来的松木模具放在桌子上,这个模具虽是用酒桶下脚料和废木板钉成,却被打磨得光滑,还透着松脂的清香。
将温热的皂液小心注入二十个模具,每个能出一块巴掌大的肥皂,凝固后还要用小刀把边缘修得圆滑些,这些肥皂比起这里卖的要大得多。
把连模的肥皂挪到墙角,这些肥皂液需要静置一两天才能脱模,那里温度适宜,适合皂基慢慢硬化。
接下来该做蜡烛了。
伊芙从小木箱里取出先前在市集低价淘来的蜂蜡——这东西能让烛火更持久,烟也更少。
剩余的油脂被重新倒入铁锅加热,她一边搅拌一边投入蜂蜡,直至二者交融成粘稠的流体,便算煮好了。
桌子上早已摆好三十个细木筒,这些是工厂丢弃的纱管,多由枫木、山毛榉或桐木制成,有些虽有裂痕却不影响使用。
因占地方又无人问津,被省吃俭用的摊主以极低价格卖给了她。
想起摊主那张笑得跟菊花一样的脸,伊芙怀疑这些都是摊主从工厂垃圾堆里捡来的,根本没花本钱,这笔生意纯属空手套白狼。
做烛芯的棉线早用盐水泡过,燃烧时不易断。
她捏着棉线两端在筒子中央拉紧,用细麻绳固定在筒口,再端起铁锅,将滚烫的液状油脂小心注入每个木筒。
这些蜡烛比市售的要粗壮些,形状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也比较奇怪,毕竟不是用专门模具做的。
但伊芙之前打听过行情和价格,所以心里有底:小酒馆和旅馆正缺这类消耗品。
她打算先把成品送去怀特的杂货铺,他门路广,能分销给周围的店家。剩下的就直接去酒馆和旅栈敲门,那里客人多,消耗快。
做好的肥皂和蜡烛自己再各留两份自用。
剩下的肥皂一块卖八个铜板,蜡烛一根四个铜板,十八块肥皂能换一百四十四个铜板,二十八根蜡烛得一百一十二个铜板,加起来足足有两百五十六个铜板,这可是笔不错的收入。
此时,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明天后天不用上工,伊芙打算今夜把活计都赶出来,包括泡在橡木盆里的柳枝。
她卷起袖子,露出纤细却结实的手臂,从水中捞出柳枝沥干。浸泡后的柳条柔韧得正好,适合编织。
编好的背篓明天就能派上用场,她计划再去森林一趟,捡些板栗,再收集松油。
两个小木桶加起来能装十斤左右,她早打听清楚,松油在杂货铺虽然收购价不高但很抢手。
在这个小镇,松油用途广泛:船匠用它混蜂蜡涂船身防水,木匠拿它做屋顶防潮,还能做火把、配药剂,甚至炼金时能提炼成更昂贵的蒸馏松油。
林区的樵夫猎人常去收集,多是换些盐巴和日常用品,她却想靠这个多攒点铜板。
她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想着事,一边将桦树皮撕成细条。
干燥的树皮在指间簌簌作响,很快就在脚边堆起一小堆金黄的细丝。
这些是用来固定篮筐的,比这里原住民常用的藤条结实得多。
伊芙拿起最粗的柳枝搭成十字形骨架,想起第一次在乡下老家学编筐时,被柳条划破了七八个口子。
那时候只觉得好玩,哪会想到这手艺如今成了谋生的本事。
不知这些柳枝能编多少器物,保险起见,伊芙决定先做最要紧的背篓。
她想编得大些、结实些,既能多装物资,也能耐用些。
三股辫编法是她改良过的,每绕骨架压叠三圈就要收紧一次,编到第五圈时用桦树皮细丝捆扎加固。
手指穿梭在柳枝间,粗糙的柳条磨得指腹有点疼,可看着背篓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她心里又变得很充实。
这里的原住民编背篓总是松松垮垮,空隙大得能漏下核桃,她编的却紧实得能装细小的麦粒。
等到伊芙手里编出一个背篓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涌了出来。
低头看见木盆里剩下的柳枝,估摸着还能编个挎篮和小筐,就是柳条不太够,看来明天去森林得再多采摘些回来。
伊芙把背篓靠在墙边,指尖抚过光滑的柳条,连鞋都没脱就倒在了小木床上。
鼻尖还萦绕着油脂与草木的香气,像裹着一层温暖的茧,意识很快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