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废弃盐田。
这里曾是片繁忙之地,如今却只剩荒芜。龟裂的盐碱地白茫茫一片,零星散布着破烂的矮棚和坍塌的盐垛。浑浊发绿的海水在废弃的引水渠中缓慢流淌,散发出难闻的腥腐气味。大片枯死的红树林枝桠扭曲,如同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更添几分阴森。
三叔公亲自带队,二十余名苏家最精锐的高手,借着黄昏的掩护,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片死亡地带。空气中弥漫的咸腥和腐败气息,恰好掩盖了他们的行踪。
根据“千里香”的最终指引和外围观察,目标被锁定在盐田深处一个半塌的、看似用来堆放杂物的砖石仓库。那仓库背靠一片茂密的枯红树林,位置极为隐蔽。
“围起来!”三叔公打了个手势,声音压得极低。
训练有素的好手们立刻散开,占据了各个有利位置,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将仓库所有出口堵死。
仓库内,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和低语,似乎并未察觉外面的杀机。
三叔公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开那扇腐朽的木门!
“杀!”
怒吼声如同惊雷炸响!苏家高手们如同猛虎下山,汹涌而入!
仓库内顿时大乱!五六个正在包扎伤口、或躺或坐的汉子惊跳起来,仓促间抓起手边的兵刃试图抵抗。他们正是“海蛇”的残余分子,个个面带凶悍,但显然没想到对方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且来得如此之快!
一时间,仓库内刀光剑影,怒喝与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些“海蛇”成员确实凶悍,虽被突袭且多有带伤,却依旧负隅顽抗,招式狠辣,全是搏命的打法。
然而,苏家好手人数占优,又以逸待劳,更有三叔公这等高手坐镇。老教头一根熟铜棍舞得泼水不进,每一次挥击都势大力沉,很快便将两名“海蛇”骨干砸得骨断筋折,倒地不起。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负隅顽抗的“海蛇”成员便尽数被制服,三人被杀,两人重伤被擒,还有一人见势不妙想从后窗逃跑,却被守在外面的弩箭射穿了小腿,拖死狗般拖了回来。
“搜!仔细搜!一片纸都不要放过!”三叔公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沫,厉声下令。
好手们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仓库内杂物堆积,散发着霉味和汗臭味。很快,他们在墙角一个看似垫床脚的破木箱里,找到了几封密信和一本薄薄的账册。又在床铺下的暗格里,搜出了几包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药粉和两把淬了蓝汪汪毒液的匕首。
“三叔公,您看这个!”一个年轻伙计兴奋地捧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跑了过来。
三叔公接过铁盒,入手沉重。撬开锁扣,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厚厚一叠书信,以及几份……绘制在羊皮上的海图!
他粗粗翻看了一下信件,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这些信件,有些是赵元丰与“海蛇”头目“墨鱼”的指令往来,有些则是“墨鱼”直接向京中某位“大人”的汇报!言辞间涉及多次针对不同目标的阴谋,甚至包括了几起被伪装成意外的死亡事件!而那份账册,则详细记录了资金的流向,数额之大,触目惊心!
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封信件,清晰地盖着御史中丞蔡确的私印!虽然内容隐晦,但结合上下文,其下达指令、询问进展的意味昭然若揭!
这才是真正能钉死蔡确的铁证!
“快!将所有东西封存好!人犯捆结实,伤口简单处理,别让他们死了!立刻撤回府中!”三叔公强压激动,沉声下令。他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性,足以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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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华灯初上。
当三叔公带着缴获的铁证和俘虏凯旋时,整个苏府都为之震动。
慕容文远、苏清婉、苏明月齐聚书房,看着摊开在书案上的密信、账册和海图,皆是面色严峻,呼吸急促。
尤其是那封盖有蔡确私印的信,如同一块千斤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果然是他……”苏清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愤怒,也有后怕。被这样一位权势滔天的人物盯上,苏家能支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这些海图……”苏明月却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几张古老的羊皮海图上。她仔细辨认着上面用特殊颜料绘制的航线、岛屿标记以及一些奇怪的符号,“这些标记……似乎与父亲收藏的那些孤本海图,以及那本游记中所绘的‘归墟’附近海域,有相似之处!”
文远心中一动,接过海图仔细查看。这些海图显然年代久远,绘制风格与中原迥异,标注的文字也似曾相识——竟与他记忆中某种南岛语系的文字有几分模糊的相似!而航线最终指向的,是一片被标注着风暴和漩涡符号的广阔未知海域,旁边用那种陌生文字写着一个词,旁边还有个小注,像是后来添上去的汉字——“双凤”?!
“海蛇”也在寻找双凤珏的源头?!蔡确命令他们做的,不仅仅是陷害苏家?文远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顿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枚玉玦背后牵扯的秘密,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
“这些证据,足以让赵元丰万劫不复,甚至能动摇蔡确的根基。”文远缓缓开口,目光锐利,“但如何用,何时用,却需仔细斟酌。直接捅出去,蔡确必然矢口否认,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引来更疯狂的报复。”
“大姐夫的意思是?”苏清婉问道。
“分而化之,步步为营。”文远沉吟道,“首先,用赵元丰和赵判官的证据,彻底钉死赵家,将其在明州的势力连根拔起,剪除蔡确的爪牙,也是杀鸡儆猴。至于蔡确的这些铁证……”他手指敲了敲那封带印的信,“要选择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交给最恰当的‘人’,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他心中已有计较。林老先生致仕前在清流中颇有声望,或许可以通过他,将这些证据迂回地递到朝中能与蔡确抗衡的政敌手中。甚至……可以借此向旧党势力示好,换取庇护?但这无异于火中取栗,需极度谨慎。
“此外,”文远看向苏明月,“明月,恐怕还要辛苦你,将这些海图与你父亲留下的资料仔细比对,看看能否破解出更具体的航线位置。我有预感,‘海蛇’寻找那里,绝非偶然。那里或许藏着彻底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也藏着……最大的危险。”
苏明月郑重颔首:“妾身定当竭尽全力。”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老管家焦急的声音:“姑爷,大小姐,不好了!赵府那边传来消息,赵元丰……赵元丰他悬梁自尽了!”
什么?!
书房内三人俱是一惊!
赵元丰自杀了?这怎么可能?以他那般狠毒跋扈的性子,怎会如此轻易就自尽?
文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灭口!难道是蔡确见事情败露,抢先一步杀人灭口?
“具体情况如何?”文远沉声问。
“说是傍晚时分发现的,发现时人都硬了。赵府现在乱成一团,官府的人已经去了。”老管家在门外回道。
文远与苏清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凝重。
赵元丰一死,很多指向蔡确的线索就断了!虽然他们手中还有“墨鱼”和赵判官,但分量终究差了一层。而且,赵元丰死得如此蹊跷,背后定然还有文章!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文远冷冷道,“清婉,立刻加派人手,严密看管‘墨鱼’和赵判官,绝不能让他们再出意外!玲珑,让你的人全力打探赵府内部的真实情况,我要知道赵元丰到底是怎么死的!”
风暴并未因赵元丰的死而平息,反而变得更加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慕容文远走到窗前,望向赵府的方向,夜色浓重如墨。
怀中的双凤珏,温润依旧,却仿佛重若千钧。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解开这惊世之秘的旅程,或许也即将被迫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