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苑内室,灯火摇曳,将云芷沉静的身影投在窗棂上。
那份蓝色的嫁妆清单册子依旧摊在桌案,墨迹犹香,却似有千斤重。
其上“锦绣阁”与“五千两运营备金”的字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波澜,也指明了复仇之路的第一个方向。
翠儿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家小姐,见她眸光锐利如刀,逐行扫过清单细节,心中既愤慨又激动。
愤慨于柳姨娘一党的贪婪无度,激动于终于找到了反击的突破口。
“小姐,”见云芷合上册子,翠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我们明日就去把那柳安揪出来吗?人赃并获!”
云芷抬眸,眼中光华内敛,沉静如水,并未被翠儿的情绪感染。
“揪出来?以何名义?凭你我空口白牙,还是这份他们绝不会认的清单?”
她声音平缓,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柳安经营锦绣阁多年,早已经营得铁桶一般,又与柳媚儿勾连甚深。若无真凭实据,贸然发难,只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机会销毁证据,反咬我们污蔑。”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如同她脑中飞速运转的思绪。
“当下首要,是确认那笔五千两的运营备金是否安在,支取凭证又是否合规。此事需暗中进行,且需得力之人,不能由我们出面。”
目光转而落在一旁小几上那枚玄铁令牌——萧绝离去前所留,可调遣墨影及其手下暗卫。
令牌触手冰凉,却仿佛带着远在边关那人的承诺与力量,让她心下稍安。
“翠儿,”云芷沉吟片刻,已然有了决断,“明日你再去一趟锦绣阁。”
翠儿立刻点头,眼中燃起斗志:
“奴婢明白!还是像上次那样,装作挑选布料,暗中观察柳安和铺子里的情况?特别是看看还有没有清单上记的那些好料子?”
“嗯。”云芷颔首,细致吩咐道,“此次留意更需细致。不仅要看货品,更要观察人。留意柳安神色可有慌乱不安,铺中伙计是否言行有异,彼此间可有隐秘眼神交流。库房区域看守是否格外严密,有无生面孔出入。若有清单上所载的稀有料子,留意其摆放位置、数量多寡,是否与标价相符,有无被刻意藏匿的迹象。切记,自身安全为上,只需看,莫要多问,更不可与人争执,只需将所见所闻牢记于心便可。”
“小姐放心,奴婢晓得轻重,定会仔细看个分明。”翠儿郑重点头,将每一项要求都刻在心里。
“至于钱庄那边……”云芷拿起那枚玄铁令牌,指尖微紧,感受到其上的冰冷与重量,“需得劳烦墨影走一遭了。”
通汇钱庄是京城老字号,最重信誉规矩,存取记录必然留存。
但此类记录绝非寻常人能查探,非得以非常手段,或是借势压人方可。墨影身为萧绝心腹暗卫,武功高强,行事缜密,由他去查,再合适不过。
她铺开纸笔,略一思忖,落下清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言明需查证通汇钱庄关于苏清婉名下、指定用于锦绣阁运营的五千两备金存取明细及支取凭证详情。写罢,她将纸条与令牌一同交给翠儿。
“明日你出门前,设法将此令牌与纸条交给墨影。他自会明白该如何做。”
云芷叮嘱道,语气严肃,“务必隐秘,勿让任何旁人察觉。”
“是!”翠儿小心翼翼地将令牌和纸条贴身收好,仿佛捧着千斤重担,眼中却闪烁着兴奋与坚定的光芒。她感觉自己也成了小姐宏大计划中的一环,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挨打、默默忍受的小丫鬟。
云芷看着翠儿的神情,心中微暖。这丫头忠心可嘉,也需好生培养,日后方能成为真正得力的臂膀。
计划初定,云芷心中稍安。
但她深知,这只是开始。
即便证实了柳安挪用公款、以次充好,如何将这证据的效用发挥到最大,一举扳倒柳安及其背后的柳媚儿,仍需仔细筹谋。
直接告到云文渊处?只怕他那和稀泥的性子,又会以“家丑不可外扬”为由,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最后不了了之,反而让柳媚儿有了防备。
或许……该借更大的势?萧绝远在边关,且军务繁忙,不宜时时借他的名头行事。皇后?德妃?时机未到,贸然求助,反显轻浮。
云芷眸光微闪,或许,那位之前受过她恩惠的低阶官员,或其所在户部的渠道,将来或可一用?毕竟,商户账目、偷税漏税,亦属户部稽查范畴。
心思百转,皆化为沉静的谋划。
夜已深,窗外风声渐息,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云芷沉静而坚定的侧脸。
前路虽险,但她已然握住了线索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