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声依旧喧嚣,却掩不住那从山林深处不断传来的、愈发清晰的兵刃碰撞声与短促的闷哼惨叫声。厮杀显然极为激烈,且正在向她们所在的方向移动!
云芷拉住浑身僵硬的翠儿,借着树木和岩石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着声音来源方向潜行。每一步都踩在泥泞中,尽可能不发出声响。雨水模糊了视线,却也提供了最好的遮蔽。
越靠近,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浓重,即使大雨冲刷,也无法完全散去。
终于,她们匿身于一簇茂密的灌木之后,拨开枝叶,看清了前方林间空地上的景象——
触目所及,宛若修罗场。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十数具黑衣尸体,雨水混合着血水四处流淌,将地面的泥浆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褐红色。尚有五六名黑衣侍卫,正背靠背围成一个简陋的防御圈,与数量远超他们、同样身着黑衣却蒙着面的刺客做殊死搏杀。
那些刺客出手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山匪。而被围在中间的那名男子……
云芷的目光瞬间定格在那人身上。
他一身玄色锦衣已被血水和雨水浸透,颜色深暗,却依旧能看出衣料的不凡。身形高大挺拔,即便在如此围杀之下,依旧如苍松般屹立不倒,手中一柄长剑舞得泼水不进,剑光闪烁间,必有刺客溅血倒下。
然而,他动作虽依旧凌厉,却明显透出一股力竭般的滞涩与沉重。他的左肩胛处,赫然插着一支乌黑的弩箭!箭杆兀自微微颤动,伤口周围的衣物颜色明显更深,显然箭上淬有剧毒!
即便他半张脸被雨水打湿的墨发遮挡,即便隔着雨幕看不真切容貌,云芷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濒临极限却依旧不屈的凛冽杀意与……磅礴的男性气息。
是他?
那个她在山林中救下的、身中奇毒的男子?他怎会在此?又遭遇了比上次更加凶险的围杀?
“小姐……好、好多人死了……”翠儿何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吓得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晕厥过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尖叫出声。她下意识地拉扯云芷的衣袖,“我们、我们快走吧!被他们发现就完了!”
云芷心脏亦是怦怦狂跳。眼前是真正的死局,比方才面对山贼时凶险百倍。这些刺客手段专业,心狠手辣,若被发现,绝无生理。
走?是的,立刻转身离开,趁着他们尚未发现,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的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目光无法从那个中毒受伤、却仍在死战的男人身上移开。他显然已强弩之末,每一次挥剑都仿佛耗尽了力气,脚步虚浮,呼吸急促紊乱,完全是凭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在支撑。
他身边最后一个侍卫,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被数把长刀同时贯穿胸膛,重重倒地。
此刻,空地中央,只剩他一人,独自面对十余步步紧逼、眼神嗜血的蒙面刺客。
一支冷箭悄无声息地从侧面林中射出,直奔他心口!
他猛地挥剑格开,身形却因此一个踉跄,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正前方的刺客头领眼中凶光爆射,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淬毒长刀带着撕裂雨幕的尖啸,直劈向他面门!
他已无力完全闪避!
云芷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止。
救,还是不救?
救,意味着将自己和翠儿彻底卷入这场可怕的杀戮,生死难料。
不救……她仿佛又看到那双因中毒而紧闭的、却依旧冷邃的眼眸,感受到指尖触及他冰冷皮肤时的触感,以及……取走那枚玄铁令牌时,心中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念头。
电光石火间,那柄毒刀已至男子额前不足三尺!
“小姐!”翠儿惊恐的低呼惊醒了她。
云芷猛地一咬下唇,眼中闪过决绝之色。指尖寒光一闪,一枚细如牛毛的淬毒银针已夹在指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刺客头领持刀的手腕疾射而去!
并非她心慈手软,而是她深知,若此人毙命,下一个,或许就轮到偶然撞见此幕的她们。这些刺客,绝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咻!”
银针破空,细微几乎被雨声淹没。
那刺客头领手腕骤然一麻,如同被毒蜂蜇刺,力道一偏,长刀擦着男子的耳际划过,削落几缕发丝。
所有人都是一怔。
就在这瞬息之间!
那本已濒临绝境的男子,眼底猛地爆起一团骇人精光,仿佛绝境中扑出的猛兽,抓住这突如其来的、微不足道却足以改变生死的一线空隙!他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手中长剑如毒龙出洞,噗嗤一声,精准地刺入了因手腕吃痛而微微愣神的刺客头领的咽喉!
刺客头领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愕,嗬嗬两声,仰面倒地。
剩余刺客大惊失色,攻势不由一缓。
而那男子,在爆发出这最后一击后,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力,长剑脱手坠地,身体晃了几晃,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向后直挺挺倒去,重重摔在泥泞之中,再无动静。
雨,依旧冰冷地下着。冲刷着血污,也冲刷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
剩余的刺客面面相觑,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树林,显然在寻找方才那枚诡异银针的来源。最终,他们的目光落在了云芷和翠儿藏身的灌木丛方向。
杀机,再次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