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更鼓刚在云端滚过,陈默的靴底便碾上了暗河最后一截湿滑的青石板。
他反手拽住身后苏清漪的衣袖,指节在她腕间轻叩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停”的暗号。
柳如烟的身影已先一步隐入道观残墙的阴影里,月白纱裙扫过青苔时,连半片叶尖都未惊动。
陈默望着她的背影,喉结动了动。
三日前他刚在系统里签到了《缩地成寸》,本以为要留到战场拼杀时用,谁承想最先派上用场的竟是这种见不得光的夜潜。
“暗河尽头的水流声弱了。”苏清漪的声音裹在夜行衣里,带着冰碴子似的冷,“应该就是这里。”她指尖拂过陈默掌心,那里还留着方才拓星图时被木刺划的细痕——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确认”方式。
陈默抬头,废弃道观的飞檐在鱼肚白里泛着青灰,门楣上“玄真观”三个字早被风雨啃得只剩半片“真”字。
观前那座残碑就立在断阶旁,石面斑驳如老树皮,八个古篆却像刀刻进骨血里:“影照九重,代天执命”。
柳如烟的脚步在碑前顿住了。
陈默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见过柳如烟施展影踪步时的模样,那该是比猫更轻盈的、比烟更缥缈的,可此刻她的肩背绷得像张满弓,指尖悬在碑面半寸处,竟在微微发抖。
“如烟?”苏清漪压低声音唤她。
话音未落,柳如烟的指尖已触上碑面。
像是有惊雷在她体内炸响。
陈默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子晃了晃,额角刹那间渗出细密的血珠,那些血珠顺着眉骨往下淌,在苍白的脸上洇出两条红痕。
她喉间发出破碎的闷哼,像被人攥住了喉咙的幼兽。
“影契!”陈默瞳孔骤缩。
他曾在系统签到的《百毒经》里见过记载——影阁最阴毒的控制术,用活人生血刻进骨脉,一旦触到与组织相关的信物,便如万蚁噬心。
他反手扣住柳如烟手腕,内力顺着“手太阴肺经”急冲而上,在她肘弯“尺泽穴”重重一按。
柳如烟的身子猛地一颤,血珠不再往下淌了。
她抬头时,眼尾还挂着血,却笑出了声:“我早该想到的……他们捡我回来那天,母亲在皇陵前咽气,最后说的就是‘别让龙影吞了你的心’。原来这碑上的‘影照九重’,照的从来不是天下,是我们这些棋子的命。”
陈默的拇指抹掉她额角的血,触感凉得惊人。
他从怀里摸出枚羊脂玉佩,那是今日晨时签到得到的“护心玉”,此刻还带着他心口的温度:“从现在起,你的命由你自己写。”
玉佩触到柳如烟掌心的瞬间,她睫毛抖了抖。
苏清漪的匕首突然抵住陈默后腰——不是威胁,是提醒。
陈默侧耳,听见观内传来青石板移动的轻响。
三人同时矮身。
归墟堂的入口藏在道观香案下,掀开覆盖着蛛网的蒲团,露出尺许见方的黑洞。
陈默当先跃下,落地时足尖点在一块凸起的石砖上——这是他前日从野史里查到的“镇邪位”,若踩错,怕是要触发机关。
第一重殿的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陈默摸出火折子。
火苗腾起的刹那,三人均倒抽一口冷气。
四壁密密麻麻挂着画像,画中人皆着明黄龙袍,眉间一点朱砂,正是大周历代皇室的“双龙印”。
最年长的那幅画像边缘已经卷边,画中人的脸却清晰如昨——陈默在苏府书房的《帝系图》里见过,这是开国皇帝周武的胞弟,史书记载他“暴毙于巡狩途中”,可此刻他的画像却挂在这里,眼尾还沾着未干的金粉。
“七盏血灯。”苏清漪的声音发颤。
她指向殿中央的石台,七盏青铜灯台呈北斗状排列,灯油红得发黑,灯芯上跳动的却是幽蓝火焰。
陈默眯起眼,运起“天子望气术”。
刹那间,他看见每盏灯焰里都缠着一缕淡金色的气——那是“双龙血脉”的气运。
其中两盏的气若游丝,正是他和苏清漪的颜色。
而最中央那盏,被黑布严严实实蒙着,灯焰里的气却翻涌如沸,隐约裹着龙吟。
“他们要拿这些血脉做引子。”陈默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血灯灭,血脉断。”他的目光扫过最近的画像,画中皇子腰间的玉佩与柳如烟方才握着的那枚有七分相似——原来影阁的“影噬计划”,从来不是什么情报网扩张,是要把大周皇室的血脉,一盏盏烧成灰。
柳如烟突然攥住他的衣袖,指尖冷得像冰:“那盏……被蒙着的灯。”她的声音发涩,“我在影阁密卷里见过,那是‘龙胎灯’,要养的是……”
“嘘。”陈默打断她。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石台边缘的暗纹——那是机关术里的“连环锁”,每道纹路都对应着第二重殿的门枢。
系统今日凌晨刚签到的《机关术总纲》在他脑海里翻涌,他甚至能听见锁芯转动的脆响。
东边的鱼肚白更亮了些,透过殿顶的透气孔落下来,正照在那盏“龙胎灯”的黑布上。
布角被气流掀起一道缝,陈默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灯芯,是一截泛着鳞光的尾巴。
苏清漪的匕首已经拔了出来,刀刃映着幽蓝的灯焰,像淬了毒的寒芒。
柳如烟将玉佩贴身收好,发间的银簪不知何时到了掌心——那是影阁死士才有的“断喉簪”。
陈默摸出怀里的拓印纸,星图边缘的“北斗归位”四个字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他抬头望向殿后那道紧闭的石门,门楣上刻着“第二重”三个古字,门缝里渗出的风带着铁锈味,像极了战场前夜的血。
“走。”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该去会会,他们养了十年的‘龙’了。”陈默的指尖在石门暗纹上划出第三道弧线时,耳后传来细微的机簧轻响。
《机关术总纲》里“星轨锁门”的解法在他脑海中翻涌——这重门的枢锁以二十八星宿为引,需按角、亢、氐三宿方位依次叩击,才能引动地下暗河的水流冲开闸阀。
“清漪,护着如烟。”他头也不回地低喝,掌心抵上“氐宿”位置的凸纹。
苏清漪的匕首已横在身侧,月光从透气孔漏下来,在她眼尾镀了层冷霜;柳如烟的银簪反握在掌心,发间那缕红绳随着呼吸轻颤——那是方才他用护心玉替她割断影契时,她悄悄系上的。
“咔——”
锁芯彻底咬合的刹那,整座石殿突然震颤。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机关启动的震动,是地底传来的共鸣,像有活物在岩层下翻涌。
更不妙的是,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
【检测到同类气运波动,疑似存在第二名“潜龙命格”持有者。】
他的指尖在石门上凝住。
潜龙命格?
这是系统签到“望气术”时提及的特殊命数,传闻能逆转天地气运。
大周皇室历来只认“双龙印”,难道...他猛然想起三日前苏清漪说太子在御书房咳血,想起早朝时那道裹在龙袍里的佝偻身影——
“小心!”苏清漪的匕首破空而来,擦着陈默耳畔钉进头顶石缝。
一声惨叫撕裂殿内幽蓝的光。
赵怀仁从阴影里跌撞而出,他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管家发髻散成乱草,左肩胛插着支三寸长的青铜箭,箭尾刻着狰狞的鬼面。
黑血顺着箭杆往下淌,在他月白锦袍上洇出个触目惊心的黑洞。
“是魂钉箭!”柳如烟倒抽冷气,“影阁专门用来处决叛徒的...箭上淬了腐骨毒,中箭者三息内魂魄尽散!”
赵怀仁的手指抠着青石板,指甲缝里全是血。
他抬头时,陈默看见他眼底翻涌的不是恐惧,是癫狂:“陈默!你以为能逃得过?影阁主早就算到你们会来——那盏龙胎灯里...关着先帝的魂!她说要用活人祭鼎,唤醒沉睡的‘影中天子’!”
腐骨毒顺着血脉窜得极快。
赵怀仁的脖颈开始出现青灰色纹路,他的手死死指向被黑布蒙着的血灯,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她不是人...她是先帝废后!当年被打入冷宫时吞了半块玄铁碑,魂魄困在碑里三百年,借‘天道预言’的壳子...夺、夺——”
话音戛然而止。
赵怀仁的身体突然开始崩解,皮肤像被无形的手撕扯,肌肉、骨骼、衣物化作齑粉簌簌落地。
最后只剩一枚焦黑的令牌“当啷”坠地,牌面隐约能辨“寅三令”三个阴刻小字——那是影阁最高执事的信物。
柳如烟踉跄两步,扶住石台边缘。
她望着那枚令牌,忽然笑出声,眼泪却顺着腮帮子往下掉:“我早该发现的...影阁主从不在白日见人,每次传讯都是半夜,声音像隔着瓮。原来她根本不是活人,是附在玄铁碑里的残魂!她养我们这些影卫,养影阁情报网,全是为了收集血脉气运,给那具‘影中天子’塑身!”
陈默蹲下身,捡起那枚寅三令。
令牌入手冰凉,背面刻着条盘曲的黑龙——和石殿四壁皇室画像上的“双龙印”如出一辙。
他抬头望向那盏被黑布覆盖的血灯,灯焰里的淡金色气运翻涌得更急了,隐约能听见婴儿啼哭般的龙吟。
“清漪,借匕首。”他解下腰间苏清漪前日赠的鱼肠剑,在掌心划开道血口。
鲜血滴落地面的刹那,星图暗纹突然亮起幽金光芒——那是他前日在暗河拓下的星图,此刻与地面纹路完全重合,勾勒出条蜿蜒的金线,直指石门后方。
“逆龙枢。”苏清漪凑近细看,声音发沉,“归墟堂不是终点,是连接皇陵主脉的枢纽。她们想借皇陵龙气养‘影中天子’,再用活人血祭逆转天命。”
陈默的血滴在星图“天枢”位,金线骤然暴涨,照亮石门上未被注意的小字:“天命可改,人心不可逆。”他抹掉掌心血迹,转头看向两个女人。
苏清漪的匕首还插在头顶石缝里,月光透过刀刃照在她脸上,将她紧抿的唇线镀得发亮;柳如烟已经收起银簪,正用袖口擦眼泪,见他看来,冲他扯出个带泪的笑。
“她们想用黑暗重塑天命。”陈默伸手,分别握住两人的手腕。
苏清漪的手腕凉得像玉,柳如烟的掌心还沾着方才擦泪的湿意,“那就让我们亲手,把光重新点进去。”
远处突然传来晨钟。
【连签第991日,解锁“龙血共鸣阵”使用权限。】
系统提示音刚落,那盏龙胎灯的黑布“刷”地被气流掀起。
陈默看见灯芯上盘着条半透明的小龙,龙鳞间还沾着未干的金粉——和石殿四壁皇室画像上的“双龙印”,一模一样。
柳如烟突然拽住他的衣袖:“陈默,你看灯座!”
陈默低头,只见灯座底部刻着行极小的字:“三日后,寅时三刻,京城钟鼓楼。”
晨雾漫进殿内时,三人的影子在星图上叠成一团。
归墟堂外的玄真观里,那座刻着“影照九重”的残碑突然裂开道细缝,有幽蓝火焰从石缝里钻出来,转瞬又消失不见。
三日后的京城,会发生什么?
陈默望着那行刻字,指尖轻轻拂过。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京城最东边的钟鼓楼上,有个灰衣人正将一面铜锣扣在鼓面。
铜锣内侧,用朱砂画着和归墟堂星图一模一样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