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小巧的青玉鲤鱼,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又诡谲的光。
“三皇子萧煜……”苏晚晚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一个早已被圈禁在府,几乎被朝堂遗忘的废王爷,他怎么会搅合进来?
“三哥性情张扬,当年最爱用这些小玩意儿收买人心,他门下的食客护卫,几乎人手一枚。”萧衍将玉佩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只是,他被废黜之后,树倒猢狲散,那些人早就散入市井,不知所踪。”
“会不会是太子的人,故意用这东西来混淆视听?”苏晚晚立刻想到了这一层。
“有可能。”萧衍不置可否,“也可能是,当年三哥的人,如今在为太子办事,无意中落下的。”他停顿了会儿,抬眼看向凌云:“去查。凡是当年从三王府出去的人,如今在京城做什么营生,替谁办事,一个都不要漏。尤其是,最近跟承恩公府或东宫有过接触的。”
“是。”凌云领命,身形一闪,便融入了门外的夜色。
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苏晚晚的指尖在那枚玉佩上轻轻划过,她走到算盘桌前,烦躁地拨了一下算珠,清脆的声响让她冷静了些许:“不管这玉佩是谁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把太子丢过来的这口黑锅,给他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她抬起头,眼中恢复了商人独有的锐利:“我这辈子,最恨别人砸我饭碗。他用人命砸我的牌匾,我就用银子,买下全京城的人心,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萧衍唇角的笑意加深:“那本王就提前恭喜苏东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
苏晚晚白了他一眼,拿起笔开始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四口上好的楠木棺材,风光大葬,请僧人连做七天法事超度……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个善堂同时开张,帐篷、米粮、棉衣、药材……”
她飞快地在纸上罗列着各项开支,眉头越锁越紧。萧衍斜倚在桌边,看着她那副又心疼钱又不得不花的纠结模样,轻笑出声:“怎么,苏东家这是算到要亏本了?若真舍不得,本王替你把这盘生意停了便是。”
“停?”苏晚晚头也不抬,手里的笔飞快地记录着,“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苏晚晚做的,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花点小钱,能换靖王爷未来的江山稳固,能换我下半辈子的安稳,值了!”
萧衍被她这副一本正经自我安慰的财迷样逗得胸腔都在震动,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京城都看到了一场浩大的“表演”。钦差靖王爷的督查府大门紧闭,案子审得悄无声息。而被指为“杀人凶手”的苏记食肆,却以一种极为张扬的姿态,开始了它的“善后”。
四口厚重的楠木棺材,停放在城中最大的义庄,请了报国寺最有名的得道高僧,领着弟子们日夜诵经,香火缭绕,梵音不绝。与此同时,京城四个城门最热闹的地段,一夜之间搭起了四个巨大的粥棚,上书“苏记善堂”四个大字,不仅有热气腾腾的白米粥,旁边还堆着小山似的棉衣,更有坐馆大夫免费为穷苦人看诊施药。
一时间,京城的舆论风向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听说了吗?那苏姑娘不仅没跑,还自掏腰包给那几个死人办后事呢!”
“何止啊!我亲眼见了,那棺材是顶好的楠木!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气派的棺材!”
“要我说,这事儿有蹊跷。哪有杀人凶手,还费这么大劲给死人超度的?”
“就是!你看城西那善堂,施的粥都能照出人影儿,那米比咱们家吃的都好!要是她存心害人,犯得着下这么大本钱?”
传言在茶馆酒肆、在街头巷尾蔓延开来,人们或许依旧畏惧权贵,但心里那杆秤,已经开始倾斜。
第三日,正是出殡的日子,四口棺木被三十二个壮汉抬着,从义庄出发,浩浩荡荡地穿过大半个京城,前往城郊的墓地。送葬的队伍里,除了苏记食肆的伙计,还有许多自发跟来的百姓。他们或许只是为了看个热闹,或许是领过善堂一碗粥的恩惠。苏晚晚由墨竹、青画护着跟在队伍尾。
队伍行至朱雀大街最繁华的十字路口时,意外发生了。
一群头戴方巾的太学生,拦住了去路。为首的一人,是国子监颇有名望的监生,名叫李斯文,向来以刚正不阿着称。
“各位请留步。”李斯文率众上前,先行一揖,姿态恭敬,话语却如藏锋之剑,“我等学子,感佩苏姑娘仁心,为无辜亡者奔走。只是姑娘此举耗费甚巨,不知这笔银钱,可出自衍盛行?如今衍盛行正受皇命稽查,姑娘动用如此巨款行善,怕是会引来户部与督查府的误会,于姑娘清誉有损。我等也是为姑娘着想,才冒昧进言,还望姑娘莫怪。”
他身后的一众学子也纷纷应和:“李兄所言极是!姑娘行善是好事,但若因此惹上非议,岂非得不偿失?”
“是啊,如今苏记食肆的案子尚未审结,姑娘如此行事,难免有沽名钓誉、混淆视听之嫌啊!”
这群人,诛心不见血。他们不骂她,反而处处“为她着想”,直接把她的善举和“藐视皇权”捆绑在一起,让她陷入了自证的死循环。她若辩解,就是心虚;她若承认,就是落人口实。无论她怎么做,在这些“正义”的读书人面前,都只会显得更加不堪。
青画气得脸色发白,想上前理论,却被苏晚晚一个眼神制止了。
苏晚晚看着眼前这群义愤填膺的“读书人”,看着他们表演所谓的正义感,只觉得一阵反胃。
就在她准备开口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拥挤人群的边缘,凌云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没有靠近,只是混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她,然后,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随即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了两个字:丽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