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比方才冷硬的掌控,更让苏晚晚不寒而栗,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点微不足道的烫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髓里渗出的、无处可逃的寒意,她想抽回手,指尖却重如千斤,不听使唤。
萧衍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僵直,他眼中的慌乱与心疼缓缓沉淀,重新被一层幽深的墨色覆盖。他没有再强迫,而是松开了手,身子稍稍后仰,重新拉开了一丝距离,变回了那个需要人悉心照料的病弱皇子,只是那双眼,依旧像无形的钩子,牢牢地锁着她。
“阿姐,粥要凉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沙哑,听起来像是在温言软语地撒娇,却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晚晚的脑子乱成了一锅沸粥,无数个念头在其中翻滚碰撞,但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一切,她清楚,此刻任何形式的反抗,都只会激怒这头已经露出獠牙的幼兽。于是,她选择了最稳妥的应对,顺从地端起碗,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执行着喂食的动作,仿佛在用这种无声的服软来安抚他。
一勺,又一勺。
寝殿里静得可怕,只有汤匙偶尔磕碰碗沿的轻微声响,以及两人之间压抑到极致的呼吸。苏晚晚不敢去看他的眼,只能死死盯着手里的白瓷碗,仿佛那是能救命的符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像是在用视线一寸寸地描摹,要将她的轮廓深深刻进骨血里。
这碗粥,仿佛用尽了一个世纪的时光才喂完。终于,碗见了底。苏晚晚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端着空碗,垂着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殿下,粥用完了,奴婢……奴婢告退。”说完,她转过身就想逃,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站住。”
萧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轻不重,却带着一股沉沉的力道,将她的双脚死死钉在了原地。苏晚晚背对着他,身子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听见身后传来衣料窸窣的微响,是他下榻的声音,他不是病得连起身都费力吗?骗子!他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子!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靠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后。一股清冽的药草香混合着少年人独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苏晚晚紧张得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阿姐,”他的声音就在耳畔,低沉而清晰,“你好像,很怕我。”
苏晚晚在心里不住地哀嚎,这哪里是那个需要她处处护着的小可怜?这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懂得伪装的恶狼!他装病设局,步步为营,前一刻还如凶兽般要将人吞噬,下一刻又能扮出那般委屈无辜的模样。这等心机,这等手段,如何不叫人从头到脚都泛起寒意!
可她嘴上只能哆哆嗦嗦地否认:“没……没有。殿下是主子,奴婢……奴婢只是心存敬畏。”
“是么?”他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意里透着洞悉一切的凉薄,“我以为,我们之间,不该是主子和奴婢。”
苏晚晚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她以为自己是在行善积德,是为自己的咸鱼大梦提前铺砖添瓦,却不想竟是亲手养出了一条根本无法挣脱的锁链。而今,这条锁链的另一头,分明是要将她也一并拖入那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