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比冷宫里深夜的寒风,还要刺骨的死寂。
林太医带来的消息,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翠微居这方小小的,刚刚透进一丝暖气的天地里。
大皇子,死了。
被人用一种极其阴险的西域奇毒,在太医院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了。
矛头,直指萧衍。
苏晚晚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瞬间,从头凉到了脚。她刚刚才因为那一百两金元宝而火热起来的心,此刻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连一丝烟都冒不出来。
她以为她们打赢了。
她以为扳倒了丽妃和三皇子,她们就走出了新手村,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可现实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她们不是走出了新手村,她们是刚刚打完门口的小野猪,就一头撞进了巨龙的巢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们沾沾自喜的时候,布下了一张更致命的网。
苏晚晚的脑子飞速运转,像一台快要烧坏的服务器,疯狂计算着眼下的生路。
跑路?别开玩笑了。现在整个翠微居,恐怕已经被围得跟铁桶一样,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喊冤?跟谁喊?这个神秘的敌人连太医院都能渗透,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显然是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证据链闭环,就等着他们往里钻。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钱袋子。那沉甸甸的,黄澄澄的金元宝,此刻却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麻。
这哪里是启动资金,这分明是催命符!
皇帝刚赏了你钱,你转头就把另一个皇子给做掉了,这动机,简直不要太充分。
“完了……”苏晚晚嘴唇翕动,无意识地吐出两个字。
“慌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响起,带着一种与眼下绝境格格不入的镇定。
苏晚晚猛地抬头,看向萧衍。
少年站在那里,身形依旧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扎根在悬崖峭壁上的长枪。他的脸上没有苏晚晚预想中的惊慌失措,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他走到林太医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林叔,毒是什么时候下的?”
林太医愣了一下,连忙回答:“根据伤口腐烂的程度推断,应该是在三天前,也就是你们搬出冷宫的前一天。”
“下毒的手法?”
“应该是混在换洗的药布里。那种毒无色无味,浸入伤口后,会潜伏两到三日,待毒性蔓延至全身,便会急剧发作,造成发热和伤口溃烂的假象,与寻常的感染难以分辨。若非我曾在一本西域孤本上见过记载,恐怕连我也要被蒙骗过去。”林太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
“三天前……”萧衍微微眯起了眼睛,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那时候,我们还在冷宫。”
苏晚晚的心,咯噔一下。
对啊!三天前!
那时候,他们还在冷宫里,被张嬷嬷的人看得死死的,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别说去搞什么西域奇毒,就是想弄点砒霜,都不知道上哪儿买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苏晚晚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睛瞬间亮了:“没错!我们有不在场证明啊!三天前我们根本出不了冷宫,怎么可能去给大皇子下毒?”
然而,林太医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晚晚姑娘,这没用的。”他叹了口气,“你们是出不了冷宫,但谁能保证,你们没有收买外面的人?慎刑司只要一口咬定,你们早就心怀不轨,通过某种渠道,将毒药递给了宫外的同党,再由同党买通昭阳宫的人下手……这种事,死无对证,根本说不清楚。”
苏晚晚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又被掐灭了。
她忘了,这是皇宫。在这里,证据不重要,逻辑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想让你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衍忽然开口,打破了绝望的沉默。他转头看向林太医,“林叔,大皇子一死,三哥失势,如今这宫里,谁是最大的赢家?”
林太医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大皇子腿废,早已退出储君之争。三皇子被禁足,丽妃失权……朝堂之上,唯一能与他们抗衡,且获利最大的,便只有……二皇子殿下了。”
二皇子!
苏晚晚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她怎么就忘了,还有个一直隐身不出的二皇子!那个在书中着墨不多,却一直活到最后,仅次于萧衍这个终极暴君的皇子!
原来,他和三皇子一直在斗,而他们,不过是二皇子用来扳倒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一颗棋子!
“好一招一石三鸟。”萧衍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赞赏的,冰冷的寒意。“他用我做刀,杀了大哥,废了三哥,最后再把这把刀折断,毁尸灭迹。这位二哥的算计,当真狠毒。”
他顿了顿,抬起眼,看向窗外。
“他甚至算准了,我根本无法辩驳。因为,他一定还准备了后手。一个……让我百口莫辩的‘铁证’。”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来了。
刘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都在发抖:“殿下,掌事……慎、慎刑司的人来了!”
一群身穿黑甲,腰佩长刀的禁军,已经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冷肃,眼神如鹰的都尉。
苏晚晚注意到,昨天还手脚麻利的一个叫小翠的宫女,此刻正缩在另一个宫女身后,抖得几乎站不住。
那都尉看都没看屋里的其他人,目光径直锁定了萧衍。那眼神,不像是看一个嫌犯,更像是一头狼在审视一头初出茅庐的幼狼。
“六殿下,陛下有旨,命我等前来彻查翠微居,还请您行个方便。”
苏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这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牢牢地握住了她。
萧衍没有看她,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滚烫,令人心安。
苏晚晚的慌乱竟被抚平了。
她抬起头,看着少年的侧脸。他的下颌线紧绷,眼神锐利,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迎向了那如狼似虎的禁军。
“去。”
他只说了一个字。
那都尉他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声音依旧冰冷:“搜!”
禁军们立刻散开,在小小的翠微居里翻箱倒柜。一个禁军粗暴地推开了桌子,一脚踢翻了苏晚晚放在桌边的木箱,里面她攒了许久的零碎物件散落一地。紧接着,另一个禁军走向床边,一把抓起苏晚晚刚刚还抱在怀里的钱袋,猛地倒转过来!
“哗啦——”
黄澄澄的金元宝滚了一地,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音,像是在嘲笑她那短暂的发财梦。
苏晚晚的心,随着那金子的落地声,狠狠地沉了下去。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禁军高声喊道:“都尉,有发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禁军,从偏殿的一个杂物箱底,拽出了一个人。
正是那个叫小翠的宫女。
小翠满脸泪痕,浑身发抖,一被拖到院子中央,就立刻朝着都尉和萧衍的方向,拼命地磕头。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是……是苏掌事!是她让我干的!”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