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向澹台明烈告辞,一前一后走出了议事厅。
他领着赵衡绕过演武场,向着山寨后方一片开阔的空地走去。
那片空地紧挨着后山的山壁,平日里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此刻,空地中央,正堆着一堆小山似的、五颜六色的石头。
这些石头形状各异,颜色驳杂,显然是巡山的兄弟们严格执行了赵衡“看见不一样的石头就捡回来”的命令,把他们觉得“奇怪”的玩意儿都搬了回来。
澹台明羽指着那堆石头,一脸嫌弃地说道:“姐夫,都在这儿了。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前几天我还看见有兄弟搬回来一块长得像王八的石头,说是祥瑞,被我一脚给踹下山了。”
赵衡听得莞尔,却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径直走到那石堆前,蹲下身,兴致勃勃地翻检起来。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手指在一块块石头上拂过。
“这是……赤铁矿,品位还行。”他很快就找到了和周有志拿出来的那种暗红色石头,验证了牛耳山铁矿的存在。不过,现在这已经不是惊喜了。
“嗯?石英石?”他拿起一块半透明、带着晶莹质感的石头,在阳光下照了照。这东西提纯了能做玻璃。
“还有石灰石……”他又扒拉出一块灰白色的石头,用指甲划了划,留下一道白印。石灰石是天然的助熔剂,在炼铁时加入,可以有效去除杂质,提高铁水的流动性,是高炉炼钢不可或缺的材料。同时,它也是制造水泥和石灰的重要原料。
“花岗岩……这个好,质地坚硬,是上好的建筑材料,不过开采却是个麻烦事。”
赵衡一边翻,一边点头,嘴里念念有词。每认出一种,他眼中的光芒就亮上一分。
这牛耳山,不,应该说这整片天峰山脉,简直就是一座未被开发的宝库!
一旁的澹台明羽看得一头雾水,他见赵衡对着一堆破石头像是看着绝世珍宝一样,嘴里还念叨着一些他听不懂的名词,不由得凑上前,好奇地问道:“姐夫,这些石头疙瘩,真有那么好?”
“何止是好。”赵衡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些,全都是宝贝。有了它们,咱们清风寨,才算是有了真正的根基。”
澹台明羽更迷糊了。在他看来,粮食、兵器、金银,那才是宝贝。一堆不会说话的石头,怎么就成根基了?
赵衡还在翻找着,他的心跳有些加速。铁矿、石灰石都有了,炼铁的两大基本要素已经齐全,但还差最关键的一环——燃料!
靠木炭炼铁,效率太低,产量也上不去。要想大规模炼铁,甚至炼钢,就必须要有焦炭!而焦炭,则是由一种东西炼制而成的。
他的手指在一堆乱石中快速地扒拉着,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从石堆深处,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那石头通体漆黑,质地不算坚硬,表面带着一种奇特的、类似油脂的光泽。入手分量不轻,却又不像铁矿石那般沉甸甸。
就是它!
煤!
铁矿,决定了清风寨能走多远;而煤,则决定了清风寨能飞多高!
这是工业的血液,是驱动一个时代变革的真正力量!
赵衡捧着那块黑色的煤,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抽动,他忍不住咧开嘴,发出一阵嘿嘿的傻笑,那模样,就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看见了满仓的粮食。
“姐夫?姐夫你咋了?”澹台明羽被赵衡这突如其来的傻笑吓了一跳,他凑过来看了看赵衡手里的黑石头,脸上露出更加困惑和鄙夷的神情。
“嗨!我还以为什么宝贝呢!这不就是‘石炭’吗?”澹台明羽一脸不屑地说道,甚至伸脚,从石堆边上踢开了一块同样的黑石头,发出一声闷响,“这玩意儿,山里多的是,尤其是往北边那几道山沟里,有些山壁整个都是这黑乎乎的玩意儿,一掰就碎,脏兮兮的,除了能点着火,屁用没有!有什么好高兴的?”
赵衡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澹台明羽:“咱们寨子里……平时取暖做饭,都不烧这个?”
在他的认知里,煤炭作为燃料,应该是常识才对。
谁知,澹台明羽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看着赵衡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傻子。
“烧这个?姐夫,你没病吧?”他夸张地叫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惊诧,“这玩意儿烧起来是有毒的!你不知道吗?”
“有毒?”赵衡愣住了。
“那可不!”澹台明羽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甚至还带着一丝后怕,“牛耳山附近的村民,每年一到冬天,天寒地冻的,总有些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家,没有柴火的时候,就去山里弄这石炭回家烧着取暖。结果呢?”
他压低了声音,神情凝重地说道:“结果第二天,街坊邻居推开门一看,一家老小,睡得好好的,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在屋里了!身上没伤,脸上还带着笑,跟睡着了一样,诡异得很!官府的仵作去看过,都说是中了石炭的毒气死的!这玩意儿,就是催命的符,谁敢往屋里搬啊!”
赵衡看着澹台明羽那副“你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哭笑不得。
他知道,跟一个生活在没有化学概念的古人解释什么叫“一氧化碳”,什么叫“血红蛋白结合氧气的能力比一氧化碳弱几百倍”,那无异于对牛弹琴。
“有毒,但也不是剧毒。”赵衡掂了掂手里的煤块,换了一种他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这玩意儿叫石炭,确实能烧,而且火力比木炭旺得多。之所以会毒死人,不是因为这石头本身有毒,而是它燃烧得不充分,又在密闭的屋子里,才会产生那种无色无味的毒气。”
他指了指外面开阔的天地:“你看,若是在这种地方烧,风一吹就散了,自然没事。你们冬天在屋里烧炭盆取暖,是不是也要开一道门缝或者窗户透气?”
澹台明羽挠了挠头,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寨子里的老人常常叮嘱,冬天睡觉,窗户千万不能关死,否则容易被“炭气”给闷死。他以前只当是老一辈的经验,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门道。
“那……那你的意思是,只要透气,这玩意儿就能烧了?”澹台明羽的眼睛亮了起来。
牛耳山别的可能缺,但这黑乎乎的石炭,据巡山兄弟说,有几处山沟简直就是露天的,用手都能刨出来。要是这玩意儿能当柴火烧,那弟兄们过冬可就省心多了,再也不用大冬天冒着风雪去砍柴了。
“能烧,而且大有可为。”赵衡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神秘。他没再多解释,只是将那块黑色的煤和另一块暗红色的铁矿石都抱在怀里,对着还在发愣的澹台明羽道:“走,回去找大哥,咱们商量点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