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扫过齐天与雷大壮,带着难以释怀的疑惑与一丝不被信任的委屈。小姐对这来历不明的两人,未免过于维护了!三番两次因他们与李家直接冲突,甚至不惜顶撞李玄悦,这在他看来,简直是引火烧身,将本就岌岌可危的张家推向更危险的边缘。他想不通,这两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外人,究竟有何特殊之处,能让小姐如此看重?
“小姐,您一路劳顿,又受惊吓,快些回房休息吧”,张顺此时上前,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依旧是那副忠心耿耿的老仆模样,关切的说道:“老奴这就去为您安排静室,并吩咐厨房准备上好的安神汤药”。
“有劳张叔了”,张琪淡淡应了一句,随即语气转为严肃,下达了回到府中的第一条严令,道:“我心神损耗颇巨,需即刻静养,暂不见客。若有任何人问起,便说我受惊过度,需要绝对安静,不宜打扰。府中一应日常事务,暂由张管事代为处理”。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将代管之权交给了张顺,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掠过齐天和雷大壮,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几分,说道:“天公子,雷壮士,一路护卫辛苦。府中已备下客房,二位先行歇息,稍后等我精神稍复,再命人奉上谢礼,以酬二位搭救援手之恩”。
齐天拱手,神色依旧平淡,仿佛周遭一切的暗流汹涌都与他无关,淡定的说道:“张小姐客气了,我等既受雇佣,自当尽责。谢礼之事,不必挂怀”。
雷大壮看到齐天表态,也连忙瓮声瓮气地附和道:“对对,俺们没事,小姐你先好好休息!”。
他心思单纯,只觉得这位漂亮小姐脸色苍白,确实该休息。
张琪深深看了齐天一眼,似乎想从他那双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看出些许端倪,或是一丝承诺。然而,她什么也没捕捉到,那双眼眸太过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情绪。最终,只是轻声道:“二位是我张家的贵客,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不必客气”。
“老奴明白”,张顺躬身,态度恭谨无比,回应道。
然而,他在低头的刹那,眼底深处却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精光与激动。小姐此举,将府务暂交他手,正合他意!这无疑给了他更大的操作空间,无论是探查这天林二人的底细,还是继续与李家的暗中勾连,都方便了许多。
在两名内院丫鬟的引领下,张琪迈步向内院走去。
踏入那通往内院门廊的前一刻,她忍不住再次回头,清冷的目光越过略显空旷的庭院,精准地落在了队伍中那个始终平静得仿佛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身影上。恰在此时,齐天也正好抬眼望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的眼神,依旧是那般深邃平静,如同万古不变的幽潭,无论外界是狂风暴雨,还是暗流算计,都无法在其中激起丝毫涟漪。
张琪心中没来由地微微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涌上心头,是危难绝望中抓住一根浮木般的本能依赖?是将家族命运系于这个未知强者身上的深深忧虑?亦或是在这看似毫无周璇的绝境中,因他这份超然的平静,而看到一丝渺茫希望的悸动?
她迅速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生怕自己眼底的脆弱会被对方看穿。
随即,她挺直了那看似柔弱,实则承载了家族千钧重担的脊背,决绝地向内院深处走去。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在她的背影上,在空旷庭院的映衬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而坚韧的影子。
张顺伫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张琪身影消失的那片内院门廊的幽暗深处。
直至那最后一抹裙角的涟漪也彻底被阴影吞没,连脚步声都渺不可闻,他紧绷的肩头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那谦卑到近乎谄媚的笑容,如同被寒风吹熄的烛火,瞬间从他脸上冷却剥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阴鸷,那是一种常年浸润在权谋与黑暗中,沉淀下来的森然气质,使得他周围的光线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他缓缓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老迈的迟滞,但当他面向齐天与雷大壮时,脸上竟又如变戏法般,重新堆起了那无可挑剔,温和而热情的笑容,语气比之前更是殷切了三分,拱手道:“天公子,雷壮士,一路护卫小姐,跋涉劳顿,实在是辛苦了。府中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难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二位海涵。若不嫌弃,暂请在西厢客院的‘听竹苑’歇息。那里环境最为清幽,等闲无人打扰,正适合二位静修。待老奴稍后安顿完府中这些繁琐杂务,再备下薄酒,正式为二位接风洗尘,聊表谢意”。
齐天神色平淡如水,古井无波,仿佛这一路上的惊险算计,城门外的刁难,乃至方才醉仙楼前的剑拔弩张,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拱手还礼,听不出丝毫喜怒,语气淡然道:“张管事费心安排,周全备至,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张顺立刻招来一直垂手候在一旁,眼神闪烁不定的儿子张翰,吩咐道:“翰儿,你亲自带天公子和雷壮士去西厢‘听竹苑’,务必要安排得妥妥当当,挑选几个机灵懂事的下人好生伺候着,不可有丝毫怠慢!”。
他话语微顿,浑浊的老眼凝视着张翰,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意味,刻意加重语气道:“记住,这两位是小姐亲自请回来的贵客,更是我张家的恩人,明白吗?”。
那恩人二字,咬得格外清晰,然而在他眼底深处,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毒辣一闪而逝,仿佛毒蛇吐信。
张翰闻言,身子立刻弯成了虾米,脸上堆满了谄媚至极的笑容,连声应允道:“是,是,父亲,孩儿明白。定当竭尽全力,让二位贵宾如归自家,绝不敢有半分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