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豁然开朗。
镇内的景象,与镇外的险峻荒凉,以及城门洞的幽深压抑截然不同。
目光所及,建筑多以厚重的青黑岩石垒砌而成,风格粗犷而坚固,显然是为了抵御可能发生的妖兽侵袭或势力冲突。屋檐角往往雕刻着驱邪避凶的异兽图案,如饕餮、狴犴之类,只是历经风雨侵蚀,图案已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反而更添几分岁月的沧桑与冷硬质感。
街道以大块青石板铺就,宽阔而整齐,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两侧,是参差不齐的店铺,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旗幡,在微风中摇曳。药铺里飘出淡淡的草木清香,兵器铺传来叮叮当当的锻打声和金属特有的铁锈味,杂货铺货物琳琅满目,酒楼客栈人声鼎沸,茶肆里飘出袅袅茶香,热气蒸腾。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来自于那些售卖符箓、药散乃至低阶法器的店铺。各种药材的清香、灵食的诱人香气、修士身上特有的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以及普通镇民的生活气息混杂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这座小镇独特而繁华的市井气息。
街道上行人如织,有身穿短打,背负兵刃,气息剽悍的粗豪武者;有身着各色长衫,气息或外放或内敛,眼神精光四射的修士;也有为生活奔波的普通镇民与小贩。摩肩接踵,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在这份表面的繁华与喧嚣之下,却潜藏着令人窒息的暗流。
张家车队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引来了无数道目光的汇聚。那些目光在这支打着张家旗帜的车队时,变得复杂难明,有对张家往日威势的残留敬畏,有对其如今处境的同情与惋惜,有幸灾乐祸的冷眼旁观,有对车队中货物毫不掩饰的贪婪审视,也有纯粹的好奇,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无形的蛛丝,悄然缠绕在车队上空,编织成一张无形,却令人窒息的大网,无声无息地笼罩在车队上空,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却丝毫未能驱散车队众人心头的阴霾。所有人都清楚,城门处的冲突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风波,此刻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
商队沿着主街,在这复杂而诡谲的目光海洋中,沉默地前行。车队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护卫们个个紧握着兵刃,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看到那些身穿显眼白色李家服饰的人影时,是他们重点防范的对象,气氛更是瞬间绷紧。李家在青山镇势大,近年来更是步步紧逼,双方积怨已深,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在商队前方,总管事张顺正与护卫队长张扬低声交谈。
张顺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忧心忡忡,忠心为主的焦急神色,话语间充满了无奈与担忧,仿佛一切都是在为张家着想,说道:“张队长,方才在城门外,真是险之又险!若非小姐及时喝止,您若与那李延真的生死相搏,无论胜负,后果都不堪设想啊!李家势大,咄咄逼人,我们……我们眼下除了忍,别无他法啊!”。
张扬脸色铁青,紧握着拳头,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白,几乎要捏碎掌中之物,咬牙低吼道:“忍?忍到几时?难道就任由那李悦如此当众羞辱小姐,践踏我张家尊严?张叔,您为张家操劳半生,德高望重,难道就真的甘心如此委曲求全,眼睁睁看着家族蒙尘?”。
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是张家着力培养的旁系子弟,对大小姐张琪更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情愫,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张顺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深了,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奴如何能甘心?看着小姐受辱,老奴心如刀割。只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张扬队长,您要明白,况且家主近来。唉,无心他顾,家族内部又。人心浮动。如今之计,唯有先将小姐平安送回府中,确保小姐无恙,方能从长计议。您是家族年轻一代的翘楚,是家族未来的希望,切莫因一时意气,中了奸人诡计,坏了家族大局啊!” 。
他话语恳切,眼神中充满了看似真挚无比的担忧与维护,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忠心耿耿,顾全大局,忍辱负重的老仆,在苦口婆心地劝导一位容易冲动的晚辈,一切都是以张家利益为重。
张扬看了看一脸悲戚无奈的张顺,冷哼一声,怒火更炽:“难不成真让他们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况且,李悦那贼子,竟然敢暗中派人行刺小姐之事!此等大仇,我张扬誓不为人!”。
他一想到青梅竹马的张琪可能遭遇的危险,更是火冒三丈,难以自抑。同时,心底也泛起一丝委屈—,方才张琪在城门竟当众呵斥自己,小姐却对两个来历不明,新来的护卫,似乎另眼相看,心中那股被压抑的怒火与嫉妒交织,不由得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张顺左右看了看,急忙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劝解道:“慎言,慎言呐!毕竟我们没有确凿证据。”他看似在劝解,实则句句都在撩拨张扬的怒火,同时巧妙地将证据二字抛出,引导着张扬的思绪。
然而,这番隐秘的交谈,看似无可挑剔的言辞,却一丝不落地被齐天那远超常人的灵识感知中所捕捉,却是另一番光景。能清晰地听到张顺体内气血的流动,在说到关键处时那极其细微的加速,能看到那隐藏在浑浊眼底最深处,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阴冷与算计。心中冷笑,这张顺老贼,分明是在不断撩拨,刺激着张扬的怒火,同时又将自己置于道德制高点,其心可诛。
他是在用忠诚的外衣,行那火上浇油,激化矛盾之实。
马车内,张琪透过车帘的缝隙,将外间的对话与情景听得一清二楚。她玉手紧握,指尖因用力而冰凉,毫无血色。张顺那番看似劝解,实则句句都在撩拨张扬怒火,火上浇油的话语,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入她的心中,让她心头的寒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