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第五具木人面前。他并未直接触碰木人,只是将枯瘦的手掌悬停在木人左胸上方约三寸之处。掌心微光吞吐,片刻之后,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散发着幽幽寒意的冰蓝气丝,竟被缓缓抽离出来,在他掌心如灵蛇般盘旋不定。
“有人以特殊至极的玄冰寒气,封印了这具木人的心脉要枢”,老者凝视着掌心那缕蓝气,目光深邃,“表面的五气平衡,不过是病灶被完美掩盖的假象。此非天生病症,乃是人为干预”。
“所以,你的诊断是”,老者打将问题拉回考验本身,问道。
齐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强迫自己冷静说:“心脉被特殊玄冰寒气封印,表面的五行平衡,实为假象!”
老者微微颔首,追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当如何施治?”。
齐天陷入沉思。按常理,自当化解寒气,破除封印。但那寒气竟与自己本源心火同源,若强行化解,恐会伤及木人“心脉”根本。而且这封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疗伤保命的无奈之举?还是另有图谋的禁锢?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不!”,齐天目光变得坚定,缓缓摇头,说道:“不解除封印。而是引导这寒气,与木人自身之气,达成新的平衡”。
说完,他右手掌心向上虚托,引动自身心火本源,左手则精准地按在了木人右腕的“内关”穴,心包经络要穴,宁心安神,理气止痛之上。一丝温润平和的湛蓝心火之力,小心翼翼地渡入木人体内。
“嗡。。。”
第五木人左胸处,那层冰蓝薄膜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它不再散发出攻击性的刺骨寒意,反而如同初春河面消融的薄冰,开始缓缓地、柔和地流动起来。在齐天那温和心火的引导下,原本死死封堵心脉的玄冰寒气,开始重新分布、流淌,不再形成阻塞,反而在心经脉络的周围,构建起一层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寒意的保护网络。
霎时间,木人周身原本只是平衡的五色灵雾,骤然变得鲜活、明亮、充满蓬勃生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和谐、灵动。它空洞的眼窝里,五彩光华大放,竟朝着齐天,缓缓地、庄重地鞠了一躬。
“上工治未病,中工治欲病,下工治已病”,老者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沧桑,突然说道:“但真正的‘上上之医’所治者,乃是‘神’!”。
他缓步走到齐天面前,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由衷的满意之色:“你不仅洞穿了表象之下的病灶,更窥见了当年施术者封印心脉背后所蕴含的‘神’意,那并非伤害,而是守护。此,方为‘察色辨气’之真谛”。
轰隆隆
整个二层大厅陡然剧烈震动起来。穹顶之上,那二十八星宿图案开始飞速旋转,道道璀璨的星光光柱如银河倾泻,投射而下,在大厅中央的地面上交织、凝聚,最终化作一道光芒流转、通往更高处的星辰阶梯。
“上楼去吧”,老者转身,身影融入大厅边缘的阴影之中,不忘说道:“第三层,考的是‘闻声辨息’,老夫想,你在那里,会表现得更有趣些”。
他的身影在阴影中迅速淡去,如同水墨溶于水中,唯余最后一句话,清晰无比地烙印在齐天心头:
“记住,药塔择主,绝非偶然”。
齐天仰望着那由星光构筑的阶梯,指尖轻轻抚过仍在隐隐作痛、残留着冰寒余韵的双眼。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踏上星阶,步伐沉稳而坚定,再无半分迟疑。
阶梯尽头,唯有虚无。
齐天立于一片吞噬光线的深邃之前,探出的手掌无声无息地没入黑暗,仿佛被某种无形巨兽悄然吞噬。身后,那盘旋向上的螺旋阶梯,正一节节、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退路断绝。
“‘闻声辨息’,此乃三层试炼”,老者的声音似从九天之上垂落,又似从九幽之下升起,虚无缥缈,无迹可寻,”医者四诊,闻居其二。不闻其声,何以洞悉病魔缠身?”。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的刹那,齐天眼前的黑暗陡然活了过来!那并非纯粹的漆黑,而是由亿万道、深浅浓淡各异的声纹交织、扭曲、蠕动而成的帷幕,蕴含着难以言喻的能量波动。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自黑暗中传来,他身不由己,一步踏入这”声”的混沌之海。
“嗡”
万籁齐鸣,神鬼皆惊!
刺耳的咳嗽,痛苦的呻吟,沉闷的心跳,诡异的肠鸣,无数生灵躯体内发出的声响,汇聚成滔天洪流,蛮横地冲撞着他的神魂。捂住双耳?徒劳!那声音无视血肉屏障,直接透过骨骼,烙印在识海深处。
更可怖的是,这并非无序的噪音狂潮,它们在粘稠的黑暗中凝成实质!有的声波化作无形利刃,锋芒刺骨;有的则聚为沉重音锤,撼人心魄;更有甚者,如无形毒蛇般缠绕绞杀,冰冷滑腻的触感清晰可辨。
“嗤啦!”
一道高频如鬼泣的尖啸声波擦过齐天左臂,衣袖应声裂开,皮肤上瞬间浮现密密麻麻的血线,渗出细小的血珠。他心头剧震道:“此地声波,竟能斩金裂石,伤及实体”。
“嗡!”
体内蛰伏的心火应激而发,淡蓝色的光焰瞬间自体表毛孔溢出,形成一层流转不息的光膜。奇异之事发生!当那蕴含破坏力的声波撞上心火光膜时,齐天脑中原本混乱狂暴的噪音,竟骤然变得条理分明,他能清晰地看见,每一道声波的来源轨迹,甚至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情绪与病气。
齐天福至心灵,心念急转,将更多精纯的心火导引向双耳窍穴,惊讶道:“这是”。
“轰”
仿佛有烧红的烙铁刺入耳窍,剧痛排山倒海!但这痛楚仅持续了一瞬,便被一股难以言喻的通透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