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仿佛只是一个转身。伊甸镇的积雪在某个暖融融的午后悄然消融殆尽,露出底下湿润的、渴望呼吸的黑色土地。风变得柔软,带着冰雪融化后特有的清甜和万物复苏的躁动。
然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镇子边缘那栋旧屋的小院里,那株沉寂了整个冬天的樱花树,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枝头爆发出惊人的变化。
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舒展,最终,在一个晨曦初露的清晨,彻底盛放了。
那不是零星的几点粉白,而是极其繁茂、几乎遮蔽了所有枝桠的绚烂云霞。层层叠叠的复瓣樱花,簇拥在一起,挤挤挨挨,热热闹闹地开满了整棵树。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花瓣,将其映照得近乎透明,仿佛整棵树都在发光,散发着一种纯净而蓬勃的生机。微风拂过,落英缤纷,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粉色雪片,将小院的地面铺就得如梦似幻。
这盛况,甚至引来了镇上不少居民的驻足围观和赞叹。
“哎呦,苏家院儿里这棵樱花,今年开得可真是……从没见过这么旺的!”
“可不是嘛,看着就让人心里头敞亮!”
“是娜娜巫姑娘会照顾吧?瞧这花开的,多水灵!”
邻居们将功劳归于娜娜巫的细心照料,她也只是笑着接受这份善意,没有多言。只有她和苏晓知道,他们从未对这棵树施以任何特别的关照,浇水、松土,仅此而已。这极致的绽放,更像是这株树自身生命力的迸发,是这片土地安宁气息的滋养,或许……也带着一丝对他们选择留在这里的、来自世界本身的温柔回馈。
与这盛大花期相呼应的,是两人在镇上的生活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娜娜巫在“麦香”面包房的地位早已不可撼动。她不再仅仅是学徒或帮手,而是成为了真正的招牌。随着春日来临,她顺势推出了新的“春日限定”系列:用初春的嫩艾草汁揉面,蒸出清香扑鼻的“艾草青团”;采集带着露水的野草莓,熬制成酱,做成酸甜可口的“草莓挞”;甚至尝试用樱花花瓣盐渍后,点缀在传统的日式红豆包上,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伊甸樱饼”。
她的创意仿佛源源不断,每一款新品都不仅美味,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奇妙力量,成为了镇民们春日里最期待的惊喜。王婶乐得合不拢嘴,直说娜娜巫是上天派来帮她的福星。
而苏晓在图书馆的工作,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改变。他之前那套独特的书籍分类法,起初只是让陈老感到新奇,但随着时间推移,其优越性逐渐显现。无论是学生查找资料,镇民寻找感兴趣的读物,甚至是像老木匠那样的手艺人想钻研技艺,都能在苏晓整理的区域,更快、更精准地找到自己需要或者超出预期的书籍,仿佛那些书就在那里等待着与需要它的人相遇。
陈老在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和深思后,某天郑重地对苏晓说:“小子,你这套法子,虽然和外面通行的不一样,但……似乎更‘贴心’。以后,这图书馆的整理工作,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这等于将图书馆的核心管理权交给了苏晓。他没有推辞,平静地接下了这份信任。于是,伊甸镇的图书馆,悄然变成了一个更加开放、包容,充满了“发现”乐趣的地方。偶尔有外面来的、懂行的人看到这种分类,会感到诧异,但置身其中查找过后,又不得不佩服其内在的智慧与便利。
樱花依旧热烈地盛开着,花瓣每日飘落,又每日生出新的花蕾,仿佛要将这最美的时光无限延长。
苏晓和娜娜巫坐在廊下,看着满树芳华。
“今年的花,好像格外不一样。”娜娜巫捧着茶杯,轻声说。
“嗯。”苏晓看着一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他的膝头,没有去拂开,“它只是在开花。”
是的,只是开花。
不再需要孕育宇宙,不再象征无限可能。
它只是一株伊甸镇的樱花树,在春天里,竭尽全力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为这座小镇,为院中的居民,带来一季的绚烂与芬芳。
这回归本真的绽放,或许,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与新生。
花瓣飘落,无声无息。
而生活,在这新的花期里,继续从容地向前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