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燃料管道维修舱段的空气里，还飘着未散尽的刺激性气体，像无数根细针扎在面罩上。叶燃后背抵着冰冷的舱壁，厚重的防护服压得他肩膀发沉，面罩内侧凝结的白雾顺着边缘往下滑，在胸前的供氧管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抬手按了按腰侧——刚才焊接裂隙时，长时间弯腰让腰肌发僵，每动一下都带着酸胀的痛感。
不远处，凌曜半蹲在地上，手持扫描仪的屏幕亮着冷光，映得他面罩后的眼睛格外专注。屏幕上，那道刚被焊接上的裂隙仍以红色线条标注着，旁边的应力数值还在缓慢攀升，像一条不肯停歇的毒蛇，一点点啃噬着他们刚刚争取到的喘息时间。
“暂时堵住了……”叶燃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明显的嘶哑，像是喉咙里卡了沙，“但这玩意儿撑不了多久，对吧？”
凌曜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下，将裂隙内部的结构图像放大，能清晰看到焊接处边缘细微的裂痕延伸痕迹。“内部结构应力还在增加，”他的语气很稳，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凝重，“刚才的焊接就像在崩裂的伤口上贴了张创可贴，根本止不住底下的撕裂。必须找到内部加固板，做二次焊接。”
“还要进去？”叶燃猛地抬眼，看向不远处那道还泛着暗红余温的裂隙。刚才近距离焊接时，飞溅的燃料星子溅到他的防护服手臂上，此刻那里已经烧出了几个细小的焦洞，防护层下的温度正慢慢升高。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切割枪，枪身的金属冷意透过手套传过来，却压不下心底的不安。
“必须去。”凌曜站起身，扫描仪屏幕自动暗了一瞬，又立刻亮起，“二十分钟后，这里会彻底崩开，到时候燃料泄漏量会是之前的十倍，整个维修舱段都会被腐蚀，我们连撤离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艘“深空号”突然猛地一震！
不是之前爆炸时的剧烈冲击，也不是管道破裂的震颤，而是一种缓慢的、沉重的拖拽感，像是有只无形的巨手攥住了飞船尾部，硬生生往旁边扯。叶燃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的切割枪差点脱手，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旁边的维修架，金属架发出“吱呀”一声脆响，像是随时会被扯断。
紧接着，呜——呜——的凄厉警报声突然响彻通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震得人耳膜发疼。原本只是低频嗡鸣的环境监测器，此刻红灯疯狂闪烁，屏幕上的有毒气体浓度数值开始飙升。
“又怎么了？！”叶燃瞬间绷紧身体，将切割枪举到胸前，视线警惕地扫过舱段的每一个角落，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凌曜迅速按下扫描仪上的切换键，将设备连接到飞船外部的传感器。屏幕上先是一片混乱的白色雪花，伴随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几秒钟后，几张模糊的黑白图像飞快闪过——那是飞船外部的实时画面，漆黑的太空中，隐约能看到几道巨大的、扭曲的阴影，正朝着“深空号”快速靠近。
凌曜的手指顿在屏幕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呼吸都慢了半拍。“不是内部问题……”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我们被包围了。是那些‘东西’，它们不是随机漂浮的，是故意聚集过来的。”
话音刚落，两人侧上方的大型观察窗突然猛地暗了下来。
不是舱内的灯光熄灭，而是有什么巨大的物体挡在了窗外，彻底遮住了远处的星光。叶燃下意识地抬头，瞳孔猛地收缩——那物体的表面像是岩石和金属熔融后凝固的样子，布满了不规则的凸起，凸起之间，有类似生物血管的暗紫色脉络在缓缓蠕动，散发着幽绿的微光，顺着观察窗的边缘，一点点往下蔓延。
“我……靠……”叶燃的呼吸瞬间停滞，握着切割枪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仅仅是贴在观察窗上的一小部分，就足以覆盖大半个窗户，那东西的整体大小，恐怕比“深空号”的半个船体还要大。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从窗外传来，压得他胸口发闷，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撞击声突然从飞船各处传来，先是尾部，再是左侧舷窗，最后是他们所在的维修舱段外壁，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巨大的力量，让整个舱段剧烈摇晃。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维修架上的工具接二连三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必须立刻加固裂隙！下一次震动就能把它彻底扯开！”凌曜在摇晃中死死抓住维修舱门的边缘，身体随着飞船的晃动不断调整姿势。他看向叶燃，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叶燃，没时间犹豫了！”
叶燃猛地回过神，心底的恐惧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压了下去。他看了一眼窗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巨物，又看了一眼凌曜紧抿的嘴唇，狠狠咬了咬牙，骂了句“妈的！干！”，转身就冲向那道还泛着热的裂隙。
他举起切割枪，对准刚才焊接的位置，高温火焰瞬间喷出，将刚凝固不久的焊痕再次烧熔。刺鼻的气味更浓了，面罩上的白雾越来越厚，他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快速将维修口撬开一个足够容纳一人进入的缝隙。
“我挡住口子，你快进去！”叶燃侧过身体，用后背和手臂死死抵住维修口的边缘，承受着里面喷涌而出的高温和有毒气体，将一套内部焊接工具塞进凌曜手里。防护服的后背已经开始发烫，他却只是催促了一句：“快点！”
凌曜没有废话，接过工具，深吸一口面罩内有限的氧气，弯腰钻进了那狭窄的管道。管道里漆黑一片，只有他头盔上的应急灯亮着一小片光，周围全是燃料的腐蚀性气味，每呼吸一次都像是在吞咽细小的刀片。外面是能轻易碾碎飞船的宇宙怪物，内部是随时会崩裂的管道，他们就被夹在这两重绝境里，和时间赌命。
管道内，凌曜靠着头盔灯的光线找到加固板的位置，双手稳定得惊人。即使飞船每一次剧烈震动都让他的身体撞向管壁，手中的焊接枪却始终精准地对着裂隙边缘。火花在逼仄的空间里飞溅，落在防护服上，烧出一个个细小的黑点，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焊痕上。
管道外，叶燃依旧死死抵着维修口。透过面罩，他能看到更多扭曲的阴影从观察窗前掠过，有的像巨大的章鱼触手，有的像是没有固定形状的黏液团，每一次靠近，都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他手中的切割枪一直处于充能状态，却不知道该对准哪里——那些东西太大了，切割枪的火力对它们来说，恐怕和挠痒没区别。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打断了两人的专注。紧接着，AI“领航员”那原本平稳，此刻却严重失真、断断续续的声音，强行切入了他们的内部通讯：
“警告…外部…压力…异常…非…碰撞…模式…分析…”
杂音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干扰信号。叶燃皱起眉，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AI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清晰，却也更诡异：
“…特征…匹配…确认…它们…在… ‘播种’ …”
话音戛然而止，通讯频道重新陷入沉默。
播种？
凌曜手中的焊接枪猛地一顿，火花溅到他的手套上，他却毫无察觉。一股比面对管道崩裂、面对窗外巨物更深沉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瞬间窜遍全身，让他的指尖都开始发凉。他猛地抬头，看向管道外的方向，心脏狂跳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叶燃的目光落在了维修口的边缘。他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一缕细长的、如同黑色石油般的粘稠液体，正顺着维修口的缝隙，无声无息地、缓慢地渗透进来。那液体像是有生命一样，在金属表面蜿蜒爬行，一点点朝着他的脚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