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凝固的腐糖浆,把梦幻乐园的卡通建筑裹得发黏——粉色的城堡墙皮剥落,露出里面锈蚀的钢架;黄色的蘑菇屋歪在一边,窗洞里黑黢黢的,像只瞎了的眼睛。凌曜和叶燃贴着墙根快速移动,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极轻的“咯吱”声,很快被风卷着废纸的沙沙声盖过。
“前面就是‘迷失小巷’,”凌曜的指尖划过一块歪斜的路牌,上面干涸的暗褐色污渍蹭在指腹,带着种黏腻的触感,“最后有人看到小杰,就是在巷口的冰淇淋摊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巷口那摊翻倒的粉色推车,“摊车倒了,说明他没走太远。”
叶燃握紧手里的钢管,指节因为用力泛白。钢管是从废弃过山车轨道上拆的,一头磨得有些锋利。他想起那个总跟在身后的少年——混乱中紧紧抓着自己衣角,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眼神里满是惊恐,却还强撑着没哭。“那小子胆儿小但机灵,应该能藏住。”话虽这么说,他的脚步却不自觉加快,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警惕地盯着巷口那片吞掉光线的黑暗。
风从小巷深处吹出来,带着玩偶布料发霉的味道,卷起几片破碎的彩纸,擦着两人的脚踝飘远。叶燃突然按住凌曜的胳膊,示意他停下——巷口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像两只谨慎的猫,踮着脚潜入小巷。巷子里堆着废弃的玩偶服和破损的花车,圆滚滚的小丑头套滚在地上,纽扣眼睛在昏暗中泛着冷光;半截独角兽花车的角断了,露出里面的金属支架,像根歪歪扭扭的骨头。凌曜突然蹲下身,从一堆皱巴巴的裙摆里,捡起一个巴掌大的小熊玩偶。
玩偶的左耳缝着块蓝色碎花布,针脚歪歪扭扭——那是前几天叶燃用自己衬衫的边角帮小杰补的。“是小杰的,”凌曜的指尖蹭过那块碎布,声音沉了沉,“他睡觉都要攥着,不会随便丢。”
“咻——!”
破空声突然响起,锐得像刀划开空气。叶燃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将凌曜往旁边一推——锈迹斑斑的金属箭矢擦着凌曜的脸颊飞过,箭尖带着暗红色的污渍,深深钉进身后的墙壁,箭尾“嗡嗡”颤抖,带出的风扫过凌曜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阴影里,三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是其他轮回者,可他们的样子早已不是正常人——领头的男人眼神浑浊,像蒙着一层白翳,嘴角挂着透明的涎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左边的女人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手心里攥着把短刀,刀身还沾着干涸的血;最右边的人背着把简易弓箭,正是刚才放箭的人,他的双腿僵直,走路时脚尖擦着地面,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他们被污染了!”叶燃横起钢管挡在凌曜身前,声音压低却带着力量,“别被他们碰到,看伤口像是有腐蚀性!”
话音刚落,那个持短刀的女人突然扑了过来,动作快得不像人类。叶燃侧身躲开,钢管横着扫出去,“当”的一声砸在女人手腕上——他没敢用力太猛,可对方竟丝毫没反应,只是歪了歪头,再次举刀刺来。叶燃只能且战且退,钢管挥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手臂发麻,后背很快渗出冷汗。
凌曜贴着墙边移动,目光飞速扫过三个污染者,大脑在混乱中寻找破局点。“叶燃!拿刀的那个,左腿关节不灵活!”他突然喊出声——刚才那女人扑过来时,左腿明显顿了一下,裤腿下似乎卡着块破碎的玩偶零件,“她每走三步就会停顿,瞄准那里!”
叶燃心领神会,故意卖了个破绽,等女人再次扑来,他猛地矮身,钢管狠狠扫向对方的膝关节。“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女人嚎叫着倒地,却还想伸手去抓叶燃的脚踝。
解决掉一个,压力骤减。叶燃喘了口气,转身朝着持弓的人冲去,钢管直劈对方持弓的手臂。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凌曜的提醒:“小心身后!”
他回头一看,刚才倒地的女人竟用扭曲的姿势撑起身体,断了的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拧着,张开嘴朝他的小腿咬来!距离太近,钢管还没收回,叶燃根本来不及回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沾着涎水的嘴越来越近。
“不许碰叶燃哥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突然响起,巷口那堆玩偶垃圾箱后,一个小小的身影猛地冲了出来——是小杰。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着灰尘,怀里还抱着那个补了碎花布的小熊玩偶。他跑得太急,差点摔倒,却还是扑到女人身后,双手死死抱住了她的头。
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疯狂挣扎的女人突然僵住,喉咙里的“咯咯”声消失了。她眼中的浑浊像退潮般褪去,露出短暂的、属于人类的迷茫,甚至对着小杰说了句模糊的“疼……”,随后身体一软,彻底瘫在地上,没了动静。
几乎是同时,另一边持弓的人和剩下的污染者,也像突然断了线的木偶,动作猛地停住,齐刷刷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小巷瞬间陷入死寂。只有小杰还站在原地,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双手因为用力抱过女人的头,沾了些暗褐色的污渍。他看着地上昏迷的人,又抬头看向叶燃,小脸上满是恐惧,眼底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懂的困惑——刚才抱住那人时,他手心好像闪过一丝 warmth(暖意),那股让他头晕的“恶臭味”,也跟着散了。
叶燃举着钢管的动作僵在半空,凌曜刚捡起的一块石头“啪”地掉在地上,两人都愣着,目光牢牢锁在那个站在阴影里的少年身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燃。他快步冲过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小杰,指尖触到少年的后背,才发现他浑身都在发凉:“小杰,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
小杰摇摇头,把脸埋进叶燃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我……我躲在箱子后面,看到他们要咬你,就……”
凌曜没有上前,他的目光像精准的探针,先扫过地上三个昏迷的污染者——他们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眼底的浑浊彻底消失了,只是呼吸微弱。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小杰身上,落在少年脖颈处——衣领下,隐约露出一点银色的链子,像是某种铭牌的一角,被灰尘盖着,看不清上面的字。
脑中的线索突然串了起来:乐园的污染、轮回者的异变、小杰从不离身的小熊、刚才那瞬间的“净化”……凌曜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叶燃,”他突然开口,打断了叶燃的安抚,“小杰不是普通的Npc。”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像是有巨大的机器启动了。两人抬头看向小巷尽头,只见乐园中心那座最高的、扭曲的城堡顶端,突然射出一道紫色的光柱,直冲云霄——光柱周围缠绕着黑色的雾气,把原本昏暗的天空染成了妖异的紫黑色。
紧接着,一阵比之前更疯狂、更欢快的乐曲猛地响彻整个乐园。那是乐园的主题曲,却被调快了速度,每个音符都透着股狰狞的甜腻,像是无数只手在拉扯琴弦。
小杰吓得抓紧了叶燃的衣服,小脸上满是惊恐。叶燃把他护在身后,看向凌曜,眼神里带着疑问。
凌曜望着那道紫色光柱,声音压得极低:“新的东西,被唤醒了。”
而他们身边这个浑身发抖、看似无害的少年,究竟是能驱散污染的希望,还是藏在“乐园”规则里,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风从小巷深处吹过,卷起地上的小熊玩偶,滚到凌曜脚边——玩偶的碎花布下,似乎印着一个极小的、城堡形状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