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乌云碾碎,洒不下来。
谢无妄站在东城堤口,脚底的泥浆正一寸寸吞没靴子。河水不是涨了,是疯了。护城河支流像被人从地底踹了一脚,猛地向内塌陷,又骤然鼓起,浪头拍过三丈高的坊墙,砸进民宅院落。第一波逃出来的人还抱着坛坛罐罐,第二波就只剩光着脚的女人背着孩子往高处跑。
“半个时辰。”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压过风声,“紫薇算术推出来的,再拖半个时辰,整片低洼区得泡在水里。”
顾廷烨已经带人冲进军营,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兵卒不多,但能动的都给你调来。”现在这话还在谢无妄耳边回荡,可眼前的局面,十个军营也不够塞牙缝。
诸葛亮蹲在半塌的牌坊顶上,手里那只草船借箭plus版的木鸟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翅膀焦了一边,眼里的红光忽明忽暗。
“它看见了。”诸葛摇摇头,“底下不止是齿轮阵列,还有活物在推动——像是某种机械兽,靠吞噬地下水发电。第三道刻痕不是倒计时,是进食完成的标记。”
谢无妄眯眼望向河心。漩涡还在扩大,中心那片深色水域已经开始扭曲,仿佛水面之下有张嘴正缓缓张开。
“先救人。”他说,“追小秦氏的事,往后放。”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大地打了个嗝。紧接着,一座两层小楼的地基突然倾斜,墙体裂开,瓦片哗啦啦往下掉。几个孩子扒着二楼窗框尖叫,楼下水流已经齐腰深。
谢无妄抬手拔出匕首,反手插入身侧歪斜的旗杆底部,借力一跃跳上邻屋屋顶。他踩着瓦片疾行几步,抽出腰间绳索甩出,精准套住窗框,另一头扔给赶来的青壮。
“拉紧!一个一个下!”
底下有人喊:“这水来得邪门!是不是顾家祠堂塌了惹怒了河神?”
“谁再说河神,我现在就把他扔进河里去问个清楚!”谢无妄回头厉喝,右眼墨玉色泽一闪而过,金纹微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恐惧像被戳破的气囊,瘪了大半。
他知道这不是怕他,是白切黑领域起了作用。善良值不足的角色不会触发圣光滤镜,但恐慌会放大恶意,趁机作乱。他不能让谣言比洪水跑得还快。
“打开沿街仓库!”他指着前方一家米行,“麻袋装土堵缺口,门板当筏子,能用的全给我搬出来!老人小孩先走,青壮断后!”
没人动。
他又吼了一句:“现在不救别人,等水淹到你家门口,也没人救你!”
这句话像刀劈开混沌,终于有人冲向米行。接着是药铺、布庄、铁匠铺……门板被卸下,麻袋堆成山,几个汉子自发组织起来,背起腿脚不便的老人就往高处送。
诸葛亮吹了声口哨,把木鸟重新启动,绑上一张写满标记的纸条,朝空中一抛。木鸟扑棱两下,冒着烟飞向东南方向。
“我让它去标积水最深的五处。”诸葛跳下来,抖了抖袍子,“顺便录点影像,万一以后要报销呢?”
“报销?”谢无妄皱眉。
“对啊,跨位面出差,总得报油费吧?”诸葛眨眨眼,“我这木鸟烧的是灵石,一克千金。”
谢无妄懒得接这茬,低头看符牌。碎片信号早已混乱,但能感应到地下水流动向正在加速汇聚,目标明确指向东城腹地。
“不能再等了。”他抬头,“必须挖泄洪渠,把水引回旧河道。”
“你知道旧河道在哪?”诸葛摊手,“三百年前就被填平盖房了,现在底下全是地窖和暗沟。”
“我知道大概位置。”谢无妄指向北面一处废弃驿站,“当年封印点就在那儿附近,阵法核心也该在那一带。只要打开一道口子,水流自然会找老路。”
“问题是,谁去挖?拿手刨吗?”
谢无妄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个符。
【检测到宿主即将消耗寿命换取预知片段】
【是否继续?】
“闭嘴。”他低声骂了一句,催动灵力。
玉佩燃起青焰,三秒未来涌入脑海——
画面中,一群百姓挤在一座桥上,桥体突然断裂,数十人坠入激流。而在断裂处下方,隐约可见一块刻着符文的石板,正是地下阵法的节点之一。若能在桥断前炸开石板,就能分流七成水量。
火焰熄灭,他嘴角再次渗血。
“北面那座石桥,”他抹去血迹,“下面有阵眼,必须炸开。”
“炸?”诸葛瞪眼,“你拿什么炸?雷符?还是让我召唤奥特曼?”
“不用那么复杂。”谢无妄看向远处一队扛着沙袋的士兵,“去找火药,军营库里应该还有。没有就拆几门旧炮,炮膛里的火药也能用。”
诸葛咧嘴一笑:“你这脑子,真是越狱犯级别的。”
“少废话,快去。”
诸葛刚要走,忽然顿住:“等等,你刚才预知的时候,右眼金纹动了。系统提示音我都听见了——你又烧命了?”
谢无妄没理他,转身走向临时搭建的高台。他把匕首插在地上,站上去,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
“听好了!”他声音穿透雨幕,“北面石桥要炸,水才能退!不想死的,立刻撤离那片区域!敢阻拦者,视同通敌!”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不信,有人哭喊,也有几个穿长衫的官员模样的人站在高处指指点点,却不下来帮忙。
谢无妄盯着那几人,冷笑一声。他知道这些人想等朝廷下令才肯动,可朝廷的命令还没送到,百姓的命就已经没了。
“顾廷烨回来之前,这里我说了算。”他对身边一个满脸泥水的汉子说,“你去通知各坊里正,驿站改调度中心,所有物资登记造册,统一调配。违令者,锁了。”
汉子愣了一下,重重点头。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一队兵卒押着几个浑身湿透的人过来,为首那人穿着官服,手里还攥着一把伞。
“大人!”带队士兵抱拳,“这几个在发赈灾粮的幌子骗钱,被抓现行。”
谢无妄扫了一眼,冷笑:“打着救灾旗号捞好处?挺会挑时候。”
那官员慌忙跪下:“下官冤枉!下官只是……只是暂借公款周转……”
“现在不是审你的时候。”谢无妄打断,“把人关在驿站柴房,等水退了再算账。至于你——”他看向那个递状纸的百姓,“带几个人,去把他的库房打开,粮食全部充公。”
百姓愣住,随即重重磕了个头:“谢大人!”
谢无妄跳下高台,走向堤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衣袍贴在身上,冷得像铁皮。但他站得笔直。
诸葛亮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小包黑 powder。
“搞定了。”他扬了扬,“不够炸山,但崩开一块石头绰绰有余。”
“那就够了。”谢无妄接过火药,望向北面石桥。
桥上还有人在过,浑然不知脚下就是生死节点。
“等百姓清空,就动手。”他说。
“你不担心炸错地方?”诸葛问。
“担心也没用。”谢无妄握紧匕首,“总得有人踩第一脚。”
远处,第一具浮尸顺流漂来,撞在一根柱子上,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