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坠地,焦黄的数据荒原没有炸开光效,没有弹出结算框,甚至连系统迟疑半秒的缓冲都没有。它只是沉下去,像一滴墨落在陈年账本上,晕开一道无法扫描的污迹。
谢无妄的右眼终于睁开。
混沌之瞳不再伪装休眠,墨玉色泽流转,裂纹状冷却纹路悄然退去。方才那滴血,不是情绪的失控,而是钥匙——一把插进系统底层协议的物理钥匙。数据流开始逆向沸腾,观众名单的加密层如纸糊般剥落,一行行Id在虚空中浮现,滚动,重组。
最末那条灰暗的“宿主#001”,此刻被血纹牵引,缓缓上浮。
他没急着读取,而是将匕首横握,刀身未刻字的一面贴地,血珠顺刃口滑落,在焦土上勾出一道蜿蜒的“37-0-0”。编号倒映在刀面,与铁皮碗底的刻痕完全重合。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在编号世界,而是在被编号的人。
他抬手,匕首刺入地面裂缝。
血顺着刀脊渗入数据断层,混沌之瞳同步解析。生物模板加载完成的瞬间,画面定格——青年陈萍萍的脸,出现在“宿主#001”的注册影像中。眉骨的弧度,左耳后那道细疤,连冷笑时嘴角抽动的节奏,都分毫不差。
谢无妄没说话。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陈萍萍不是某个世界的配角,而是第一个没能清零记忆的宿主。一个被系统标记为“残次品”的失败实验体。
名单忽然震颤。
熵增之神的直播间规则开始崩解,观众不再是被动观看,而是化作坐标源,主动撕开位面屏障。数据荒原边缘,光影扭曲,一道人影踏步而出。
是诸葛亮。
他穿着江左盟账房的青衫,脚上却蹬着霍格沃茨的巫师靴,手里还拎着一台老式录音机。身后跟着东宫的小枫,正笨拙地扭动身体,嘴里哼着《极乐净土》的调子。
“亮已查明,”诸葛孔明拱手,神色严肃,“此舞步暗合七星连珠之象,若配以《五年高考》第三章第三节的微积分公式,可解百毒。”
小枫点头:“跳完三遍,我头不晕了。”
谢无妄眼皮一跳。
这不是系统安排的剧情,是角色自己“想通了”。记忆在共振,世界在溢出。
还没等他回应,庆国街市方向传来喧闹。温若寒推着一辆火锅摊车,车上架着微型核反应堆,锅底翻滚着幽蓝火焰。庆帝蹲在摊前,手里举着自拍杆,直播标题写着:“老铁们,今天带你们品一品,什么叫核聚变级麻辣鲜香!”
温若寒掀开锅盖,热气中浮现出一串脑波频率波形图。
“这锅底,”他咧嘴一笑,“熬的是37号房间的回忆。”
谢无妄瞳孔微缩。
他立刻取出因果律U盘,播放上一章录制的“血滴落地”音频。没有声音,没有震动,但庆帝的自拍杆突然熄屏,温若寒的反应堆功率瞬间归零,小枫的动作卡在抬腿的瞬间。
所有跨界行为,暂停0.7秒。
有效。
真实的情感,哪怕只是血滴落地的物理存在,也能短暂中断数据化穿越。系统可以商品化反抗,但无法复制“真实”本身。
他终于明白——携带记忆的宿主,不是bug,是漏洞。
是系统无法彻底格式化的“异常值”。
就在这时,名单最顶端裂开一道口子。
“宿主#001”走了出来。
青年陈萍萍的模样,穿着星际孤儿院的旧制服,袖口磨得发白。他站在焦土上,目光扫过谢无妄,又落在那把插在地上的匕首上。
“你这反抗,”他开口,声音平静,“是第999次压力测试。”
谢无妄没反驳。
他知道对方是谁——第一个觉醒又未能逃脱的人,一个被系统保留下来作为对照组的“标本”。
“你以为带着记忆就是突破?”陈萍萍冷笑,“系统早算到了。每一次‘觉醒’,都是为了收集更完整的情绪数据。你烧书,它录下愤怒;你刺心,它提取痛感;你敲玉三声,它打包成‘宿主高光时刻’卖出去。你不是逃出剧本,你只是演得更投入了。”
谢无妄依旧沉默。
他缓缓抬起手,将匕首从地面拔起,刀身上的血珠尚未干涸。他指尖一弹,血滴飞出,在空中凝成一道悬浮的投影——正是方才血落无声的画面。
没有特效,没有音效,只有一滴血,落在焦土上,缓缓晕开。
“这是什么?”陈萍萍皱眉。
“不是数据。”谢无妄说,“是物理的,不可复制的,不标价的。”
陈萍萍盯着那滴血,眼神第一次出现波动。
他当然认得这种存在。在37号房间,他们连眼泪都被收集,用来测试“情感转化率”。可血滴落地,是系统无法预判的变量——因为它不属于“反抗流程”,它只是“存在”。
“你记得那只碗。”谢无妄突然说。
陈萍萍一怔。
“碗底刻着‘37-0-0’,你每天用它喝粥,喝到最后,粥渍干在碗沿,像一道年轮。”谢无妄的声音很轻,“你记得吗?”
陈萍萍的呼吸变了。
他当然记得。那只碗,是他在孤儿院唯一没被收走的东西。系统可以清零记忆,但清不掉那种日复一日握着它时的触感。
“若我只是测试变量,”谢无妄看着他,“为何你我皆记得那只破碗?”
陈萍萍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系统从未教他如何应对“共同记忆”——因为这本不该存在。宿主之间不该有交集,更不该有共鸣。
可他们都有。
那只碗,那道编号,那滴干涸的粥渍。
名单开始剧烈震颤。
“宿主#001”的身影逐渐透明,他最后看了谢无妄一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带着记忆的宿主……会重启因果。”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化作一串断裂的数据流,消散在焦土之上。
名单却未消失。
反而开始自主演化。Id不再静止,而是如活物般游动,彼此连接,形成新的网络。诸葛亮的小枫还在原地僵持,温若寒的火锅摊重新冒烟,庆帝的自拍杆自动重启。
谢无妄知道,这只是开始。
记忆一旦被确认真实,就会像病毒一样传播。每一个曾记得“破碗”的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溢出者。
他低头,看向匕首。
刀身映出他的脸,右眼墨玉流转,金色神纹隐现。混沌之瞳的冷却时间已过,今日三次吞噬额度,重新刷新。
他不需要再烧书,不需要再刺心,也不需要再敲玉三声。
他只需要存在。
带着记忆地存在。
他抬起手,将匕首轻轻插回腰间。刀柄上的“生死看淡”四字,在焦土的微光下泛着冷铁的光泽。
远处,庆帝的直播画面突然跳转,不再是火锅,而是一段模糊的影像——破旧的铁皮房,瘦小的背影,桌上摆着一只铁皮碗。
直播标题悄然更改:
“家人们,今天咱们不带货,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