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修复一切的规则洪流并未完全退去,它像一层无形的、冰冷的保鲜膜,紧紧包裹着实验室,包裹着其中的每一个人。空气凝滞,带着一种被强行“消毒”后的、毫无生气的洁净感。
允熙站在原地,赤脚踩在刚刚被“修复”如初、光洁冰冷的地板上。背上的灼痛消失了,脑海里那四道曾经清晰无比的“连接”信号,也变得极其微弱、遥远,像是隔着厚厚的、隔音的玻璃。她尝试着再次去感受那种与世界对立的“排异”感,却只触及到一片被强行抚平的、死寂的虚无。
她的反抗,她的毁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被那股更宏大的力量瞬间抹去。
实验室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打开,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看不清面容的人员鱼贯而入,动作迅速而专业,带着一种处理危险化学品的谨慎。他们无视了站在一旁的允熙、瘫坐在地的李在勋、扶着仪器喘息的宋启宇,径直走向中央躺着的郑在允。
他们用担架将他抬起,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非人般的效率。郑在允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与之前那个捧着规则碎片癫狂嘶吼的存在判若两人。
允熙的目光追随着担架,直到它被抬出实验室,消失在走廊尽头。韩静熙站在门口,她没有看里面的任何人,只是对为首的那个防护服人员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冷漠,渐行渐远。
自始至终,她没有给允熙、李在勋或宋启宇一个眼神。
仿佛他们只是这场意外事故中,无关紧要的、需要被清理的现场杂物。
紧接着,另外两组人员进来,一言不发地架起了依旧昏迷的朴俊焕,以及试图挣扎、却因为虚弱而被轻易制住的李在勋。
“放开!妈的!你们是谁?!”李在勋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但他的挣扎在那些训练有素的人员面前显得徒劳。他被半拖半架地带离了实验室。
宋启宇没有反抗。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已经恢复正常的眼镜,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大衣,甚至对试图上前搀扶他的工作人员微微颔首示意不必。他迈步向外走去,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空洞。
在经过允熙身边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有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被那无形禁锢感隔绝的心声碎片,如同风中残烛般飘了过来:
「……观测终止。变量……暂时封存。」
然后,他也离开了。
偌大的实验室,转眼间只剩下允熙一个人,还有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臭氧和……某种类似于“内存被清空”后的空白气息。
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开始沉默地清理现场,擦拭地面,整理歪倒的仪器。他们对站在中央的允熙视若无睹,仿佛她是一尊无关紧要的装饰雕塑。
允熙看着他们机械般的动作,看着这个被彻底“修复”、干净得令人窒息的空间,一种比面对毁灭时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他们都被带走了。像出错的零件一样被回收、处理。
而她呢?
她这个最大的“变量”,这个引动了规则反噬的“错误”,为什么被单独留了下来?
是因为她“穿越者”的身份,连这修复规则都无法完全界定和处理吗?还是……有别的打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一个穿着西装、面容平凡的男人走了进来。是之前那个引她去见韩静熙的男人。
他走到允熙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公事公办:“李允熙小姐,请跟我来。”
允熙抬起头,看着他空洞的眼睛,没有问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为什么。
她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男人没有带她离开这栋楼,而是乘坐电梯,来到了更高层的一个房间。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高级病房,或者说是……监视室。房间宽敞,设施齐全,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外面看似正常的园区景色。但窗户是特殊材质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
“请您在这里休息。”男人说完,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允熙听到门外传来清晰的落锁声。
她走到房间中央,环顾四周。这里没有监控探头(或者隐藏得极好),但她能感觉到,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禁锢感,在这里尤为强烈。它像一层粘稠的胶质,包裹着这个房间,包裹着她。
她尝试走到窗边,看向外面。
阳光明媚,绿草如茵,偶尔有穿着白大褂或西装的人员走过,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正常得可怕。
但允熙知道,这正常之下,是刚刚被强行镇压下去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疯狂与虚无。
她抬起手,轻轻放在冰冷的玻璃上。
玻璃映出她苍白、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
脑海里,那四道微弱的连接信号,如同被拔掉了电源的显示器,只剩下一点残影。
郑在允被“修复”成了空壳。 李在勋被暴力带走。 宋启宇被“封存”。 朴俊焕……生死未知。
他们都消失了。以各自的方式,从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存在危机的舞台上,暂时谢幕。
而她,被单独关在了这个华丽的牢笼里。
像一件等待最终处理的、危险的异常物品。
允熙看着玻璃中自己的倒影,看着那双曾经因为读心术而显得格外清亮、此刻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系统的崩溃,规则的碎片,强制的连接,存在的质疑,毁灭的反抗,以及……这最终的无情修复与禁锢。
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她忽然想起系统崩溃前,那最后的警告——“世界稳定性下降”。
现在,她大概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世界,这个看似繁华绚烂的韩娱舞台,本质上是一个极其脆弱、需要靠强大规则维持稳定的……虚拟牢笼。
任何试图质疑其真实性、挑战其规则的存在,都会被无情地“修复”或“清除”。
而她,连同那四个顶流男神,都是这个牢笼里,不小心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墙壁外虚无的……囚徒。
只是,她现在被单独关进了禁闭室。
允熙收回手,转身,走到房间中央那张柔软得过分的床边,坐下。
她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太多的悲伤。
只有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清醒。
游戏还没有结束。
只是换了一个场地,换了一种规则。
她这个“错误”,这个“变量”,还没有被彻底格式化。
那么……
允熙缓缓躺下,闭上眼睛。
在被这无形的牢笼彻底吞噬之前,她需要休息。
也需要……等待。
等待下一个变数的到来。
或者,等待她自己,找到撕开这层“正常”假面的……下一个漏洞。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她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
而在那被规则强行抚平的心湖最深处,一点不甘熄灭的、属于“李允熙”本身的意志,如同未被格式化的坏道,在绝对的禁锢中,悄然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