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牧月科技”那边风光无限、合作纷至沓来的火热景象形成地狱与天堂般反差的,是陈枭及其“康泰中心”所处的冰窟。
“智瞳”项目,彻底失败了。
这不是那种还能苟延残喘、等待机会翻盘的失败。
而是从技术口碑到商业市场,彻头彻尾的、无可挽回的崩盘。
之前被陈枭强行压下去的副作用报告和用户投诉,在积累了足够的能量后,如同积累了千百年的火山,以最猛烈、最残酷的方式爆发了。
不仅仅是网络上的口诛笔伐。
监管部门的正式调查函,如同雪片般飞到了康泰中心。
消费者权益保护组织提起了集体诉讼。
之前签订了大额订单的渠道商和合作医院,纷纷以“产品存在重大安全隐患”、“违反合同质量条款”为由,要求取消订单、退货退款,并索赔巨额违约金。
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智瞳”设备,从原本象征着财富和未来的“金砖”,变成了无人问津、甚至人人避之不及的“电子垃圾”。
前期投入的、堪称天价的研发费用、市场推广费用、生产线建设费用……全部打了水漂。
连个响动都没听到,就沉入了无底深渊。
这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损失。
更是声誉上的毁灭性打击。
“康泰中心”这个名字,几乎已经和“危险”、“副作用”、“虚假宣传”画上了等号。
连带陈枭名下其他的产业和投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质疑和波及。
他苦心经营多年,在商界建立的威望和形象,一夜之间,崩塌殆尽。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他曾经视若蝼蚁、随意拿捏的江月月,和她那个傻子丈夫搞出来的“牧月”,却踩着“智瞳”和他陈枭的尸骨,登上了神坛。
这口气,让他如何能咽得下!
但此刻,他连生闷气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他接到了来自境外主子、前所未有的严厉斥责通讯。
那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这一次,再也无法保持以往的平静无波,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怒意和极其罕见的尖锐。
“陈!”
“这就是你向我们保证的,‘万无一失’、‘绝对领先’的项目?”
“巨大的投入!无法挽回的损失!组织的资金和资源不是让你这样挥霍的!”
“因为你个人的愚蠢、轻敌和刚愎自用,导致我们在华夏高端医疗科技市场的布局遭遇重创!前期投入全部沉没!更是让组织蒙受了巨大的声誉损失!”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陈枭的心上。
他紧紧握着加密通讯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色铁青,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事实胜于雄辩。
他的失败,无可推卸。
“听着,”电子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立刻动用你能动用的一切资源,平息这场风波!”
“压下那些该死的副作用报告和诉讼!我不希望看到任何关于‘智瞳’和组织的负面消息,出现在更广泛的公众视野里!”
“填补上这个项目的资金窟窿!造成的损失,必须由你自己承担大部分!这是对你的惩罚!”
“如果因此影响了组织在华夏的其他重要计划,陈,你知道后果!”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只剩下冰冷的忙音,在陈枭耳边回荡。
他猛地将手中的通讯器狠狠砸在对面的墙壁上!
“啪嚓!”
昂贵的特制通讯器瞬间四分五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陈枭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狰狞的血丝,如同困在笼子里受伤的野兽,发出压抑而愤怒的低吼。
平息风波?
填补窟窿?
说得轻巧!
这需要动用多少隐藏的资源?需要砸进去多少真金白银?
这几乎要掏空他个人多年来的大半积蓄,甚至可能还需要动用一些非常规的、风险极高的手段来筹措资金!
这简直是在他身上割肉放血!
而这一切,都是拜江月月和那个该死的秦牧所赐!
都是因为那个见鬼的“牧月”!
他恨!
恨得几乎要发狂!
但他不能疯。
他必须冷静下来。
主子的命令必须执行,否则下场会比现在惨烈一百倍。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走到酒柜前,甚至懒得用酒杯,直接拿出一瓶最烈的酒,拧开瓶盖,仰头狠狠灌了几口。
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袋,却让他混乱暴戾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开始像一头受伤的狼,在办公室里踱步,脑子里飞速计算着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去执行那几乎不可能完全完成的任务。
动用媒体关系,砸钱撤热搜,删帖子。
联系那些提起诉讼的用户和机构,威逼利诱,尽可能私下和解。
抛售部分优质资产,甚至抵押一些短期内不易变现的产业,来筹集巨额资金填补亏空。
每一件事,都像是在他心头上插一刀。
而他很清楚,即便他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最多也只能将这场风暴的影响勉强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想要完全平息,几乎是不可能的。
“智瞳”这个项目,和他陈枭的名字,已经在高端科技和医疗圈子里,彻底臭了。
这是他商业生涯中,从未有过的惨败和耻辱!
……
就在陈枭焦头烂额、如同困兽般在自己的豪华牢笼里挣扎的时候。
江月月的别墅里,却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温馨景象。
晚餐后,秦牧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看动画片,而是拉着江月月,神神秘秘地来到了他的地下工作室。
“月月,我给你看个新玩具!”他眼睛亮闪闪的,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
工作室的中央工作台上,放着一个用乐高积木搭建的、颇具规模的……抽象雕塑。
看起来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色的怪物(大概是用黑色积木拼的),怪物的头上,戴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红色的东西(疑似代表“智瞳”?),而这个怪物,正被一个用白色和暖黄色积木拼成的、看起来更加结实稳固的“堡垒”(代表“牧月”?)发射出的“光波”(几根竖起来的透明蓝色积木)击中,整个身体向后仰倒,一副被打败的样子。
虽然造型抽象,但意图……莫名地清晰。
江月月看着这个充满童趣又带着点“暴力”色彩的积木场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指着那个黑色的“怪物”,笑着问:“这个是什么呀?”
秦牧一脸“这你都看不出来”的表情,大声说:“是那个坏坏的眼镜!欺负月月的坏东西!”
然后他又指着那个白色黄色的“堡垒”和“光波”,骄傲地挺起胸膛:“这个是我们!我们的‘牧月’!把坏东西打败了!”
他的逻辑简单直接,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演绎着他所理解的“胜利”。
江月月看着他纯净眼眸中那毫不掩饰的开心和“大仇得报”的畅快,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
他不懂外面那些复杂的商业博弈和残酷的竞争。
但他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并且用他全部的力量和方式,守护她,为她“报仇”。
这份纯粹的心意,比任何商业上的胜利,都更让她动容。
她走上前,轻轻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温热的胸膛。
“嗯,我们打败它了。”她的声音有些闷,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谢谢你,秦牧。”
谢谢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谢谢你,用你的方式,为我打造了最坚实的盾与剑。
秦牧被她抱着,先是一愣,随即开心地回抱住她,大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小孩子一样。
“月月不怕,坏东西被打跑了!”他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永恒的真理。
在他简单的世界里,打败了坏人,就意味着永远的和平与幸福。
江月月在他怀里用力点头。
是的,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陈枭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她很清楚,以陈枭睚眦必报的性格和其背后深不可测的势力,这场战争,还远未到落幕的时候。
暂时的退却,往往意味着下一次更凶狠的反扑。
但此刻,在这个由他亲手搭建的、充满了童真和胜利喜悦的“战场”模型前,在他温暖而坚定的怀抱里。
她愿意暂时放下所有的警惕和筹谋。
享受这片刻的、由他带来的安宁与胜利。
她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憨笑却无比可靠的俊脸。
轻声说:“嗯,不怕。”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窗外,夜色笼罩城市。
城市的另一端,陈枭正在为他傲慢和激进的策略,吞咽着最苦果,谋划着更黑暗的反击。
而温暖的别墅工作室里,明亮的灯光下,刚刚打赢了一场漂亮商业战的妻子,和她那懵懂却强大的丈夫,紧紧相拥。
战争的硝烟暂时散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珍贵的宁静。
更大的阴影,正在地平线下,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