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按部就班地转着,却少了往日的鲜活。
早自习时,帝君涛的课本总停留在前几页,眼神飘向窗外。
那里曾有慕白雪抱着琴跑过的身影,现在只剩光秃秃的树枝挂着残雪,风一吹就簌簌落,像在重复无声的告别。
他开始把所有空闲时间泡在篮球场。放学铃一响,就抓起运动包往球场冲,直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直到汗水浸透球衣,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才肯停下。
队友喊他休息,他只摇头,又拿起篮球往篮筐扔。
好像只有身体的疲惫,才能暂时压下心里的空洞,才能不去想慕白雪在信里写的“带着我的份好好活”。
林晚星的课本上总是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连页边空白都填着公式,可笔锋偶尔会顿住,目光落在桌角那个梅花挂件上。
有次自习课,窗外飘起细雪,林晚星盯着雪花看了很久,直到同桌碰了碰她的胳膊,才发现眼泪掉在了笔记本上,晕开了“三角函数”四个字。
她赶紧用袖子擦掉,把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却再也写不进一个字。
两人在走廊遇见时,总会刻意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道数学题你会吗?”
“今天训练累吗?”
绝口不提慕白雪的名字,像在绕开一个一碰就疼的伤口。
放学路上,他们依旧并肩走,却没了以前的热闹,只有沉默伴着脚步声,和偶尔飘落的雪花。
谢沉璧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好几次在办公室窗口看到帝君涛独自在球场打球,身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孤单。
也看到林晚星对着空白的草稿纸发呆,指尖反复摩挲着梅花挂件。
周五下午,她叫住了正要去球场的帝君涛,又让课代表把林晚星请到办公室。
办公室的暖气很足,谢沉璧泡了两杯热牛奶,推到两人面前,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镜片后的眼神。
“最近状态不太好。”
谢沉璧没有绕弯子,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帝君涛,你最近的数学周测,错题还是以前那些老问题,上课总走神。”
“林晚星,你的笔记虽然整齐,但上次模拟考,选择题错了三道基础题,这不是你的水平。”
两人低下头,没说话。
帝君涛的手指攥着运动包的带子,指节泛白;林晚星的指尖碰了碰热牛奶的杯壁,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暖不了心里的冷。
“我知道你们难过。”
谢沉璧的声音放软了些,“慕白雪同学离开后,你们俩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我没戳破,是怕你们在高考前承受更多压力,但现在看来,刻意回避,反而让你们更累。”
她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是艺术节那天,四人合唱《起风了》的合影。
照片里,慕白雪抱着小提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帝君涛举着话筒,林晚星站在旁边,嘴角带着浅笑。
“这张照片,是我在艺术节那天拍下来的,本来想转交给慕白雪,但她却拒绝了,让我帮好好收着,以后再交给你们。”
谢沉璧把照片推到两人面前,“她在星空中肯定希望你们能好好高考,能去自己想去的城市,能看到春天的花。”
“她从来没希望你们因为她,停下自己的脚步。”
帝君涛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照片上,晕开了慕白雪的笑脸。
他一直以为,不去想、不去提,就是对慕白雪的“纪念”,却忘了她在信里说的“雪融化后会滋润土地”。
忘了她希望他们带着回忆前进,而不是困在回忆里。
“谢老师,我……”
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总想起她,想起她拉琴的样子,想起我们一起去公园的日子,我怕我会忘记。”
“不用怕忘记。”
谢沉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真正的回忆,不会因为提起而消失,反而会因为分享而变得温暖,你们可以把对她的想念,变成前进的力气。”
“比如帝君涛,你可以把球打得更好,像她希望的那样,林晚星,你可以考去你想去的大学,像你说的那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都是她想看到的。”
热牛奶的香气漫在办公室里,两人看着照片里慕白雪的笑脸,心里的伤口好像被轻轻抚平了些。
离开办公室时,谢沉璧把照片递给他们:“好好收着,等你们高考结束,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
一个月后,清城的残雪慢慢开始消散,树枝上冒出小小的绿芽,操场边的迎春花开出了嫩黄的花,空气里终于有了春天的味道。
帝君涛的数学周测成绩第一次及格了。他拿着试卷,跑到林晚星的座位旁,眼睛亮得像星星:“你看!我及格了!那道解析几何,我按你标的步骤算的,居然对了!”
林晚星接过试卷,看着上面红红的对勾,笑着点头:“我就说你能行,之前只是没认真。”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这是我整理的立体几何技巧,你看看,下次争取考更高分。”
自习课上,帝君涛不再走神,却多了个小习惯,偷偷看林晚星。
她低头做题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轻轻的,像慕白雪拉琴的旋律。
有次他看得太入神,被林晚星抓了个正着,她没生气,只是拿出手机,对着他的侧颜拍了张照,嘴角带着狡黠的笑:“上课走神,罚你给我带一周的早餐。”
帝君涛立刻点头:“没问题!你想吃巷口的肉包,还是学校门口的豆浆油条?”
放学路上,他们又恢复了以前的热闹。帝君涛会抢林晚星手里的草莓味冰淇淋,咬一大口,惹得林晚星轻轻打他的胳膊:“帝君涛!那是我的!”
他就笑着把冰淇淋递回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塞进她嘴里:“给你赔罪,你最爱的牛奶味。”
有次路过清风公园,林晚星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湖边的长椅:“我们上次在这里吃冰淇淋,你还把冰淇淋滴在了衣服上。”
帝君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想起那天的阳光、笑声,还有慕白雪抱着琴的样子,心里不再是难过,而是温暖。
他轻轻牵起林晚星的手,她的手很暖,像春天的阳光:“等高考结束,我们来这里放风筝吧,再带一束红梅,跟白雪说我们的好消息。”
林晚星点头,手指轻轻回握他的手。春风吹过,带着花香,吹起她的头发,也吹走了最后一丝冬日的冷。
教室里,那个空着的座位上,偶尔会有同学放一束小小的野花,是大家偷偷放的,像在纪念那个像雪一样纯净的女孩。
窗外,最后一片迟来的雪花慢悠悠地飘着,像被春风托着的细碎星光,打着旋儿落在林晚星摊开的笔记本上。
那雪花剔透得能看清六角的纹路,刚好停在她刚写下的“春天”二字旁边,没等她伸手去碰,就轻轻化了,留下一小片浅浅的水渍,像是慕白雪悄悄落下的一个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