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拔弩张
雪山融水在乱石间聚成的溪流前,两拨穿着兽皮的部落族人正怒目相对。左边的黑岩部族人握着石斧与木矛,右边的白叶部族人则举着削尖的牦牛角,双方脚边的冰碴都被踩得簌簌作响。
“这溪水打去年就该归我们!”黑岩部首领铁塔似的身躯往前一撞,胸前挂着的狼牙串叮当作响,“你们白叶部凭什么占着上游截水?”
白叶部首领是个精瘦汉子,颧骨上有道月牙形刀疤,他将牛角矛往地上一顿,冰泥溅起半尺高:“老规矩,谁先发现归谁!上个月明明是我们的人先看到融水!”
方念安站在两族中间的冰坡上,紧了紧腰间的长剑。阿水站在他身侧,羊皮袄的袖口沾着雪沫,她悄悄拽了拽方念安的衣袖:“他们上个月就为这事打了一架,黑岩部伤了三个人。”
方念安皱眉看向溪水流向,上游被白叶部堆了半道石堰,下游的黑岩部营地前只剩细细一股水流,营地边缘的青稞苗都蔫头耷脑的。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两位首领,可否听我一言?”
铁塔首领转头瞪他:“外乡人少管闲事!这是我们雪山部落的规矩!”
刀疤首领也冷哼:“去年你们从圣窟带出来的壁画,跟这溪水有什么关系?”
方念安从怀里掏出块用油布裹着的东西,解开时露出一卷兽皮,上面是他临摹的圣窟壁画:“关系大了,这上面画的,就是你们共同的祖先。”
二、壁画为证
兽皮被风掀起边角,方念安伸手按住,指着上面的赭红色线条:“你们看,这里画着两个部落,一个举着黑岩,一个带着白叶,他们一起在溪边修水渠,左边引灌溉,右边留饮用,那年的青稞长得比人高。”
族人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有几个年纪大的眯起眼凑近看。黑岩部一个白发老者突然“咦”了一声:“这不是……祖祖辈辈说的‘共水年’吗?”
“再看这里。”方念安手指下移,兽皮上的线条变得杂乱,两个部落的人举着武器互相砍杀,溪水被染成暗红色,旁边的青稞地全是枯秆,“后来他们为了争水源打起来,三年没合过流,最后一场大雪封了山,两族加起来活下来不到三十人。”
铁塔首领的脸色沉了沉,刀疤首领却别过脸:“老黄历了!现在跟那时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阿水突然开口,声音清清脆脆的,“去年雪灾,你们黑岩部粮仓塌了,是白叶部送了二十袋青稞;前年白叶部的孩子染了风寒,黑岩部的巫医连夜翻山送的草药——这些难道也是老黄历?”
这话让两族的人都愣了愣。方念安看向阿水,她的脸颊冻得发红,眼神却亮得很,他心里忽然暖了暖,接话道:“圣窟壁画里,祖先用红颜料画的合作年景,比黑颜料画的冲突年景多三倍。他们明白,雪山里的日子,一个部落撑不下去。”
三、剑理相通
刀疤首领闷哼一声:“说得比唱得好听!难道让我们把石堰拆了?”
“不必拆。”阿水往前走了两步,解下背上的短剑。那剑是西域样式,剑身窄而弯,“我给各位演两手如何?”
铁塔首领狐疑地打量她:“小姑娘会什么?”
阿水没答话,脚尖在冰面上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到溪边。她先使出三招雪山剑法,剑风带起的雪粒在身前凝成三道弧线,正是黑岩部常用的“裂冰式”。族人们看得点头,这剑法刚猛直接,跟他们用石斧的路数像得很。
忽然剑光一转,阿水手腕轻旋,窄剑在她掌心转出个银圈,紧接着使出的招式变得柔韧绵长,剑尖点在冰面,竟激起一串涟漪似的水纹——这是她从西域学到的变体剑招,讲究以柔克刚。
“这是什么鬼招式?”白叶部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喊。
“这是西域的‘流风式’。”阿水收剑而立,额角渗出细汗,“裂冰式刚猛,能破坚冰;流风式柔韧,能导水流。单独用,各有各的局限,可要是合在一起——”
她手腕再次翻转,刚猛的劈砍中忽然加了个旋身,剑尖划出的弧线恰好接住前一招的力道,竟在冰面上劈开一道整齐的沟槽,沟槽尽头又转出个圆弧,将旁边的积雪卷成个雪团,稳稳落进下游的洼地。
“你们看,”阿水指着沟槽,“刚柔相济,既能开渠,又能储水。就像你们两个部落,黑岩部力气大,白叶部手脚巧,为什么不能像这两招剑法一样,一起把溪水分好?”
方念安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漾起些微涟漪。他知道阿水练这变体剑招练了三个月,夜里常在篝火旁琢磨,手上磨出的茧子比他的还厚。此刻看她将剑理融进部落纷争里,竟比任何道理都有说服力。
四、风波暂歇
沉默在溪畔蔓延,只有融水叮咚声格外清晰。白发老者突然叹了口气:“小姑娘说得对,当年我爹就说过,咱雪山部落,硬拼不如巧干。”
铁塔首领看看那道沟槽,又看看兽皮上的壁画,喉结动了动:“那……石堰可以留一半,让水流匀点?”
刀疤首领瞥了眼下游蔫掉的青稞苗,终于松了口:“我们出两个人,跟你们一起修分水渠。但说好,明年融水要是多了,得先紧着我们的牧场。”
“一言为定!”
两族的武器渐渐放下,有几个年轻人大眼瞪小眼,刚才还想动手的劲头散了,倒有点不好意思地挠起头。方念安正想松口气,阿水忽然拽了拽他的胳膊,朝溪水上游努嘴。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上游的雪坡后隐约有黑影闪过,速度极快,带起的雪尘像条小蛇钻进云层里。方念安的手瞬间按在剑柄上——那绝不是雪山部落的人,看身法倒像是……
“怎么了?”阿水的声音压得很低,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
方念安摇摇头,示意她别作声。他看着两族首领开始商量修渠的事,心里却泛起嘀咕:刚才那黑影,是冲着部落来的,还是冲着他们怀里的壁画临摹图?
风突然紧了,卷着碎雪打在脸上,远处的雪峰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