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得最深的,看来是你吧。”
君浅凤忽然轻笑,那笑声混在萧瑟的风里,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寒鸦嘶哑的啼鸣之上。
他指尖的玉佩不知何时已碎成齑粉,正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夜孤负手望着远处摇晃的灯笼,斑驳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游移。
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任凭夜风将他的沉默吹散在渐浓的暮色里。
远处最后一点灯笼的微光终于熄灭,黑暗彻底笼罩了兽场,只有夜何抱着白宸的身影,还在隐约可见地颤抖着,像暴风雨中最后一盏将熄未熄的灯。
一夜无话。
晨光熹微,寒夜将尽。
或许是血髓蛊仍在体内流转,白宸的昏迷并未持续太久,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棂时,他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夜何就坐在床边,单手支着额角浅眠。
晨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如画的轮廓,那眉眼与白宸明明有三分相似,却在妖冶中透着一丝柔和的妩媚,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艳色。
白宸静静地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
“夜何。”
他轻声唤道,嗓音还带着滴水未进的低哑,却温柔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境。
白宸的声音刚落,夜何浑身一颤,猛然从浅眠中惊醒。
他倏地抬头,晨光正好映在他那张妖孽般的面容上。黑宝石般的眸子还带着初醒时的朦胧水雾,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却在转瞬间恢复成一贯的淡漠。
细碎的黑色长发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几缕发丝垂落在瓷白的脸颊旁。
他微微蹙眉时,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朝阳为他绝美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每一处线条都精致得令人窒息。
“半月后便是琉璃殿宗门大比…”
白宸的声音很轻,晨光透过窗纱,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微微抬眸,看向夜何,“魁首的奖励很适合我。”
夜何的长睫在晨光中颤动,投下一片阴影。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晨鸟的啼鸣隐约可闻。
“所以,我不能在魔界久留。”白宸望着他,继续道,“想要你七天时间,不知可否如愿?”
夜何身形微僵,黑宝石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良久,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却始终没有答复。
白宸这个请求,分明是要用这七日之约,让他在这七天里,不再受伤,不再涉险。
“好。”
夜何低垂着眼睫,终是轻轻叹出一声。
晨光中,他瓷白的肌肤近乎透明,能看清底下淡青色的血管,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哪怕明知白宸的目的,这个要求,他仍然无法拒绝。
窗外,一片落叶轻轻擦过窗棂,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七日间,夜何带着白宸走遍了魔界最荒凉的裔民聚居地。
冥河,这条由纯粹魔气凝聚而成的幽暗长河,实则是魔界与大陆之间的结界入口。
魔界本就是独立于主大陆之外的一方小世界,相传是魔祖夜孤的伴生界域,当年人魔大战溃败后,这里便成了魔族最后的栖身之所。
河水漆黑如墨,表面泛着诡异的紫芒。
白宸站在岸边,能感受到脚下土地传来的微弱震颤。魔祖的生死与这方天地的存续息息相关,每一缕飘散的魔气都在诉说着魔族与这方小世界的关联。
魔界的天空永远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即便偶有阳光穿透云层,也驱散不了空气中弥漫的阴冷,扭曲的枯树林间飘荡着肉眼可见的魔气,寻常人类在此待上片刻便会魔气入体,经脉逆行。
或许是白宸修炼的杀戮之道,道源所萦绕的血煞之气反倒与魔气产生了微妙共鸣。也可能是那艘破旧的乌篷船仿佛独立于这方天地之外,是整个魔界中唯一可以完全杜绝魔气的地方。
因而他多次来此,却并没有感到不适。
至于君浅凤,这个怪物只是随意地散发寒气,所过之处魔气自动退避三舍,仿佛在畏惧什么可怕的存在。
他比魔气更加可怕。
偶尔瞥来的目光,总让白宸想起雪山之巅的寒冰,孤傲而致命。
两人来到魔界最荒凉的裔民聚居地,这里地处魔气稀薄的边缘地带,却让白宸窥见了魔族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踏入斑驳的石墙,眼前景象令白宸瞳孔微缩,这些魔族裔民身上,竟没有丝毫魔气波动。
不是像夜何那样用手段刻意遮掩,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先天缺失。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魔族子民先天灵气皆稀薄得可怜,连最基础的修炼都无法维系。
白宸见过无数凡人,却从未见过资质如此平庸的存在,他们甚至连普通凡人都比不上,就像被天道刻意遗忘的弃子。
夜风呜咽着掠过荒原,卷起细碎的砂石拍打在斑驳的断壁上,发出如泣如诉的声响。
夜何的指尖划过破败的屋檐,声音很轻,“这才是魔族真正的模样。”
他苦笑道,“所谓魔气滔天的魔族强者,不过是……血脉诅咒下的异类罢了。”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墙角,她灰白的瞳孔里映出两人身影。
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簌簌颤抖,时而伏地,时而挣扎着直起腰杆,像极了那些在蕴含着魔气的土地上艰难求生的魔族裔民。
远处几株歪斜的老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在血色残阳中投下狰狞的剪影,风中夹杂着魔界特有的阴冷气息,裹挟着远处冥河飘来的腐朽味道,掠过皮肤时激起一阵战栗。
这风里藏着太多故事,被遗忘的挣扎,被抛弃的哀鸣,还有那些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都在苍凉的呜咽声中,散入黑夜。
夜风卷着沙尘掠过破败的屋檐时,白宸在某个坍塌的神庙残垣里,发现了一卷被血渍浸透的竹简。
夜何瞥了他一眼,便伸手过去,指尖刚触到竹简,那些暗褐色的血迹突然泛起幽光,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