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的刹那,洛尘指尖一颤。
那六双睁开的眼,已不再是灰暗无光的死瞳,而是泛起幽绿,如同深井中浮起的磷火,层层叠叠映出不属人间的冷光。每一双眼睛里都缠绕着细密黑丝,像是有活物在眼底游走,将原本空洞的瞳孔撑得扭曲变形。
他拇指第三次拂过香囊,动作轻得几乎不可察。翡翠表面微温一闪,一道无形香雾自三人足下悄然升腾,薄如蝉翼地裹住周身。【隐息香符】已启,灵力波动被短暂遮掩,阵法捕捉的节奏出现一丝迟滞。
“退半步,背靠背。”
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锋划过冰面,清晰传入丙与陈岩耳中。
两人没有迟疑。丙脚跟微旋,身形向左后方岩石阴影缩去,冰铃贴掌而藏,指节绷紧却不发力;陈岩右足轻点地面,雷葫芦顺势抬高,电弧在壶口凝成一线,蓄势待发。三人脚步错落,恰好避开脚下正在交汇的两道紫痕——那是阵纹即将闭合的关键节点。
地面震动起来。
六名灰袍人同时踏前一步,鞋底紫纹轰然炸裂,十丈之内空气仿佛被无形巨手攥紧,呼吸骤然沉重。灵力流转受阻,经络如陷泥沼,连心跳都变得滞涩。丙试图引动寒气,却发现体内真元刚一运转便被某种力量压制,冰铃嗡鸣却无法奏响完整法诀;陈岩雷劲翻涌,可葫芦内积蓄的雷霆之力竟被生生压下八成,只余零星电光在指缝跳跃。
唯有洛尘尚能调动微量灵力。系统护持之下,他感知敏锐未损,指尖迅速探入香囊深处,勾画符文于香粉之上。以精血为引,瞬息催熟【破障清心香】,一枚淡青色香丸成型而出。
他将香丸弹向三人头顶,低声警告:“三息内勿吸气。”
话音未落,掌心轻拍,香丸爆裂。
一股锐利清香冲天而起,如针尖刺破厚重幕布,在头顶撕开一道狭窄的灵力通路。刹那间,封锁之势略松,三人经络微畅,虽仍被困阵中,却已夺回一线主动。
居中灰袍人忽然咧嘴,嘴角撕裂至耳根,露出森白牙齿。那笑容僵硬如刻,喉间发出沙哑交错的声音,仿佛多人在同一具躯壳中争抢发声权:
“锦……鲤……之……血……”
语音断续,每个字都带着腐朽气息喷出,像是从地底深处爬行多年的枯骨在低语。袖口滑落一柄黑骨短刃,刃身布满残魂符文,边缘泛着暗红光泽,分明是用怨魂炼制的刑器,专用于抽取修士精魄。
洛尘目光未动,心中默念指令。系统界面无声展开,声纹采集完成,数据库比对结果瞬间浮现——
【匹配度89.7%,来源:玄阴宗外围执事名录】
他不再犹豫,传音入密:“是玄阴老祖的弃子,无神志,只听令杀人。”
丙眼神微凛,手中冰铃悄然转向右侧三人方向;陈岩雷葫芦微微倾斜,电弧重新汇聚,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倾泻而出。三人站位稳固,彼此气息相连,虽处劣势,却无一人退后。
那灰袍人缓缓举起黑骨短刃,刀尖指向洛尘咽喉。其余五人同步抬手,掌心向下,十指弯曲如钩,体内灵力疯狂涌动,地面紫纹急速蔓延,阵眼即将闭合。
就在此时,洛尘注意到一件异事。
那柄短刃上的残魂符文,并非刻印而成,而是由极细的黑色香灰拼接勾勒。这些香灰本不该附着于金属表面,更不会在灵力激发下泛起血光。可此刻,它们正随着持刀者呼吸微微起伏,宛如活物呼吸。
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普通的傀儡兵器。
这是用香道手段炼制的杀器——以特定配方焚烧香料,取其灰烬作为符材,再以咒术封印怨念。这种技法极为古老,早已失传,唯有上古调香师才掌握。
而会这门技艺的,只有一个人。
玄阴老祖。
他曾用“黄泉秽香”污染灵脉,也曾以族人骸骨制炉,如今更是将香道沦为杀伐工具。眼前这些人,不过是被他用邪香控制的行尸走肉,连死亡都不配拥有。
洛尘指尖微动,第二枚香符已在掌心成形。这是【断念香符】,可短暂干扰精神链接,若对方真是远程操控,此符或许能让傀儡出现短暂失控。
但他不能贸然出手。
阵法尚未完全闭合,若提前激战,三人会被彻底锁死。必须等他们最后一击落下,才是反击的最佳时机。
风又起了。
卷起沙尘掠过荒台,吹动六人灰蓝长袍猎猎作响。他们的脚步开始移动,呈环形逼近,每一步落下,地面紫纹便加深一分,空气中压迫感愈发浓重。丙感到胸口发闷,像是有铁箍勒紧肋骨;陈岩手臂肌肉微微抽搐,雷劲在经络中冲撞不止,却被强行压制。
洛尘盯着那柄黑骨短刃,忽然发现刀刃倒影中,持刀者的脸出现了细微扭曲——五官错位,轮廓模糊,仿佛不是真正的人脸,而是某种投影叠加而成。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检测到空间投影特征,目标实体存在间歇性虚化,持续时间约0.4息】
果然是假的。
这些人并非来自远方,而是通过某种秘法投射至此的虚影。真正的操控者,仍在数百里外遥控一切。
他冷笑。
玄阴老祖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用虚影设局,借邪香追踪,再以控场锁灵阵困杀目标……手段不可谓不缜密。
可惜,他忘了调香师最擅长什么。
不是战斗,不是逃遁。
而是——**识香**。
只要沾染一丝香气,就能追本溯源;只要留下一点痕迹,就能逆向推演。他的系统,本就是为破解一切香道诡计而生。
而现在,敌人不仅带来了“黄泉秽香”的残留,还亲手献上了用邪香炼制的兵器。
等同于把命门送到了他面前。
洛尘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瞳孔已转为琉璃色泽。系统全速运转,开始解析黑骨短刃上香灰的分子结构,追溯其燃烧温度、时辰、地点。
数据流飞速滚动。
【基础成分:冥火莲芯、怨魂舌苔、百年棺木屑】
【辅料添加:三滴锦鲤血——来源标记:洛家血脉样本库】
【炼制时间:七日前午夜子时】
【炼制地点:枯骨涧东侧祭坛】
果然。
他们早就在准备这一天。甚至,可能早在他离开逍遥派时,就已经布下这张网。
而那滴血……
是他十二岁那年,在家族祠堂祭祖时留下的。当时无人察觉异常,如今想来,恐怕早已被人暗中取走。
洛尘握紧香符,指节泛白。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利用他的血脉做文章。
灰袍人终于完成合围。
六人站定方位,齐齐低喝一声,双手猛然下压。地面紫纹轰然亮起,十丈之内灵气冻结,空间如被铁铸,三人经络再度收紧,连指尖都难以挪动分毫。
阵成了。
控场锁灵阵,彻底激活。
那居中灰袍人抬起黑骨短刃,刀尖直指洛尘心口,口中吐出最后几个字:
“献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