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皇宫右掖门旁的朝房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大人正襟危坐，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殷府昨夜“捉贼拿赃”还顺带捞到“大鱼”的消息，早已像长了腿的八卦，溜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吱呀”一声，朝房门被推开。只见殷弘业顶着一对堪比熊猫的黑眼圈，面色憔悴却步伐坚定地走了进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像个宝贝似的紧紧抱着一只……呃，看起来有点年头的紫檀木扁盒，上面还挂着一把黄澄澄的大铜锁。
“哟，殷大人，您这是……抱了个祖宗牌位来上朝？” 一位素来与殷弘业不太对付的御史，捏着鼻子阴阳怪气地打趣道。
殷弘业眼皮都懒得抬，没好气地回敬：“王御史眼神不好使就早点告老还乡。此乃关乎国本、揭露奸佞的重要物证！岂容你戏谑！”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在身旁小几上，那架势，仿佛里面装的是玉皇大帝的御玺。
王御史被噎得直翻白眼，小声嘀咕：“神气什么？说不定是自家后院挖出的腌菜坛子……”
卯时正，钟鼓齐鸣。文武百官像被赶的鸭子一样，浩浩荡荡涌入金銮殿。山呼万岁之后，端坐龙椅的皇帝老爷子没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入“奏对”环节，而是用他那双洞察一切的老花眼慢悠悠地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殷弘业……怀里的那个盒子上。
“咳咳，” 皇帝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昨夜睡得正酣，忽闻皇城根下颇为热闹。殷爱卿啊，听说你府上昨晚……挺忙活？又是抓贼，又是寻宝的？”
殷弘业一个箭步出列，戏精附体，“噗通”一声跪得干脆利落，声音那叫一个悲怆凄惨，堪比窦娥冤：“陛下！臣……臣有本奏！臣险些就见不到陛下您了啊陛下！”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眼圈瞬间就红了。
“爱卿平身，慢慢说，慢慢说。” 皇帝被他这架势弄得有点懵，挥了挥手。
殷弘业颤巍巍起身，双手高举那只紫檀木盒，如同托着绝世珍宝：“陛下！臣昨夜府中遭贼，此非寻常小贼，乃是受人指使、欲置臣于死地的恶徒！他们……他们竟将一封模仿臣笔迹的‘通敌密信’，投入小女闺房！意图构陷臣通敌卖国，其心可诛啊陛下！” 说到动情处，他声音哽咽，差点老泪纵横。
“通敌密信”四个字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朝堂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差点把金銮殿的屋顶掀翻。
“肃静！” 内侍总管尖着嗓子喊道。
皇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内侍总管赶紧小跑下去，接过那个沉重的盒子，又小跑回来，当着皇帝的面，拿出钥匙（钥匙是殷弘业刚才偷偷塞给他的），“咔哒”一声打开了那把夸张的大铜锁。
皇帝取出信函，展开阅读。刚开始，他还皱着眉头，看着看着，嘴角开始微微抽搐，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终于，他放下信纸，目光复杂地看向殷弘业，又瞥了一眼站在皇子队列中、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三皇子赵弘。
“殷爱卿，” 皇帝的语气有点古怪，“你说此信是伪造的？有何凭证啊？”
“陛下明鉴！” 殷弘业立刻来了精神，如同打了鸡血，“此信伪造之术，可谓……可谓鬼斧神工，然，终究邪不胜正！破绽有二！” 他伸出两根手指，侃侃而谈。
“第一，这落款的私印！” 他指着被内侍展示的信件，“此印模仿的是三皇子殿下的私印。然，陛下您看，这‘弘’字的朱文转折，是不是过于……圆润了？像个胖乎乎的年画娃娃！据老臣所知，三殿下用的印，此处应是棱角分明，带着一股杀伐果断之气！这仿冒之人，定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工匠，只会照猫画虎，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几位被请上来鉴定的老臣凑在一起，拿着放大镜（虚构）仔细端详，纷纷点头：“嗯，殷大人所言甚是，是圆润了些，少了几分凌厉。”
三皇子赵弘在一旁听得脸都绿了，内心咆哮：“放屁！老子的印一直长这样！哪来的杀伐果断？！这老匹夫信口雌黄！” 但他不敢直接反驳，只能憋着。
“第二！” 殷弘业声音更高亢了，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是这笔迹！陛下您再细看！模仿者虽得形似，却未得神髓！老臣写字，向来如老松盘根，稳如泰山！而此信笔锋，却虚浮无力，尤其是这捺画，拖泥带水，隐隐发颤！倒像是……像是书写之人半夜做贼心虚，手抖得厉害！或者……肾虚体弱，握不住笔！”
“噗——” 朝堂上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引发一阵压抑的窃笑。连龙椅上的皇帝都忍不住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
赵弘气得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出列跪倒，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父皇！冤枉！天大的冤枉！儿臣对此事一无所知！定是那管事的狗奴才刘能背主忘义！或是……或是有人故意栽赃！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疯狂刺杀殷弘业。
“栽赃？” 殷弘业冷笑一声，转身面对赵弘，火力全开，“殿下！那刘能一介下人，他有何能耐仿造殿下私印？有何动机构陷老臣？难道是他看上了小女，求而不得，故而因爱生恨，要拉我殷家全族陪葬不成？！这理由，殿下您自己信吗？！”
这个清奇的脑回路让整个朝堂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连几位阁老都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赵弘被这离谱的指控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殷弘业“你……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泉泻地：“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望去，竟是兵部侍郎谢景宸。他出列行礼，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与他无关。
“谢爱卿有何高见？” 皇帝似乎找到了救星，赶紧问道。
谢景宸平静地说道：“陛下，殷大人所言证据破绽，确有道理。然，臣以为，此案还有一个更简单的逻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赵弘，“若真是北戎细作欲行挑拨离间之计，伪造密信，为何不模仿与殷大人政见相左、甚至素有仇怨之人的笔迹印鉴？比如……王御史？” 他突然指向刚才挑衅的王御史。
王御史吓得一哆嗦，差点跳起来：“谢景宸！你休要血口喷人！”
谢景宸没理他，继续道：“偏偏要模仿与殷大人并无直接冲突、且身份敏感的三皇子殿下？此举，非但不能有效挑拨，反而极易引火烧身，暴露自身。细作若如此愚蠢，北戎早该亡国了。故，臣以为，此信来源，绝非外敌，必是内鬼。而内鬼之中，谁最乐见殷大人倒台，且有能力仿造皇子印鉴？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他这番逻辑缜密、杀人诛心的话，直接把三皇子钉死在了嫌疑柱上！没有激烈的指控，却比任何指控都更有力！
朝堂之上，支持严查的声音顿时占了上风。
皇帝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面，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做出了决断：
“够了！”
“此事，朕已有决断！”
“三皇子赵弘，御下不严，纵容恶仆，惹出如此风波，难辞其咎！即日起，革去所有差事，禁足府中，好好给朕反省！”
“管事刘能及相关人犯，移交大理寺，严审！”
“殷爱卿受委屈了，赏金百两，锦缎十匹，压压惊。”
“退朝！”
裁决一下，殷弘业立刻高呼“陛下圣明”，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而三皇子赵弘，则像一滩烂泥般被内侍扶了下去，眼神空洞，仿佛人生已经失去了意义。
退朝后，殷弘业抱着他的空盒子，趾高气扬地走出金銮殿。谢景宸缓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谢贤侄，方才朝堂之上，多谢你出言相助！” 殷弘业低声道，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谢景宸淡淡瞥了他一眼：“世伯不必客气。小侄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世伯您那句‘因爱生恨’，倒是……颇有创意。”
殷弘业老脸一红，嘿嘿笑道：“嘿嘿，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口不择言……效果不是挺好嘛！”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场朝堂大戏，以一种近乎荒诞又大快人心的方式，落下了帷幕。而三皇子那边，怕是短时间内，是没脸也没机会再出来“搅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