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师徒之间,一碗水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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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郭府后院。
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郭襄已经练完了一趟太极剑法。她收剑而立,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却掩不住眼中的神采。十七岁的少女身姿挺拔如青竹,眉目间既有黄蓉的灵秀,又多了几分赵陈亲传的洒脱。
“不错,比上个月流畅多了。”
声音从屋顶传来。郭襄抬头,就见自家师父翘着二郎腿躺在瓦片上,白发垂落,手里晃着墨玉葫芦,一副闲散模样。
“师父!”她眼睛一亮,足尖轻点,纵身跃上屋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昨儿半夜。你爹非拉着我聊蒙古局势,听得我差点睡着。”
郭襄抿嘴一笑。全天下敢这么评价郭靖的,大概也只有她师父了。
“天明师弟呢?”她左右张望,“没跟您一起回来?”
“回墨家机关城了。”赵陈摆摆手,“盖聂亲自来接的,说是要教他什么‘百步飞剑’……啧,名字起得花里胡哨,还不如我教的‘板砖闷后脑’实用。”
郭襄噗嗤笑出声。她这位师父向来如此,再高深的武功到他嘴里都能变成市井把式。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郭破虏扛着两捆柴火走进来,见到屋顶上的二人,憨厚一笑:“师父,姐,早。”
赵陈眯眼打量他。十七岁的少年身材魁梧,眉眼像极了郭靖,但眼神却少了几分坚毅,多了些木讷。方才扛柴的姿势更是毫无章法,活像个刚干完农活的庄稼汉。
“破虏啊……”赵陈叹气,“《九阳神功》练到第几层了?”
郭破虏挠挠头:“第三层……”
“第三层?!”赵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半年前走的时候你就是第三层!”
郭破虏羞愧地低下头。
郭襄连忙打圆场:“师父,破虏他……”
“你闭嘴。”赵陈瞪她,“你练《乾坤阴阳无极功》都摸到指玄门槛了,还好意思替你弟说话?”
郭襄吐了吐舌头,不敢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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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饭厅。
黄蓉端上最后一道清蒸鲈鱼,笑道:“前辈,尝尝这鱼,今早刚从汉江捞上来的。”
赵陈夹了一筷子,点头称赞:“鲜嫩入味,火候正好。黄帮主这手艺,比你的打狗棒法还精妙。”
郭靖闻言呛了一口汤。
黄蓉却早已习惯他的调侃,正要接话,忽见赵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盒推过来。
“给芙儿的。”他语气随意,“育子丹,服下后半年内别动武,安心养身子。”
黄蓉一怔:“芙儿她……”
“三十四岁了,还整日舞刀弄枪。”赵陈扒拉着米饭,头也不抬,“你这当娘的也不管管,心里就只有你的靖哥哥。”
饭桌上一片死寂。
郭靖的脸瞬间涨红,黄蓉更是耳根发热。郭襄死死盯着碗里的饭粒,肩膀微微发抖——明显是在憋笑。
赵陈仿佛没察觉气氛异常,又摸出两个瓷瓶丢给黄蓉:“洗筋伐髓丹给破虏,悟性丹也给他。”他瞥了眼埋头扒饭的少年,“龙凤胎,姐姐天赋异禀,弟弟蠢得像块木头……黄帮主,你这心偏得没边了啊。”
黄蓉手一抖,瓷瓶差点落地。
郭破虏猛地抬头,眼眶发红:“师父,我、我……”
“你什么你。”赵陈打断他,“吃完饭来后院,我亲自教你。”
少年呆住,随即重重点头,眼里泛起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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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练武场。
赵陈盘坐在石凳上,看着郭破虏打完一套降龙十八掌,摇头叹气:“刚猛有余,灵动不足。你爹当年练这掌法时,能打出十八种变化,你怎么就学了个形?”
郭破虏垂头丧气:“我笨……”
“放屁!”赵陈突然厉喝,“你姐三岁能背《九阴真经》总纲,你三岁时还尿裤子,这能比吗?”
躲在树后偷看的郭襄一个趔趄。
郭破虏却愣住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赵陈语气缓和下来,“你姐适合飘逸灵动的太极剑,你却未必。破虏,你天生筋骨强健,内力浑厚,走刚猛路子才是正途。”
他起身,突然一掌拍向身旁的石锁——
“轰!”
半人高的石锁瞬间碎成齑粉,却未溅起半点尘埃。粉末在空中凝成一条龙形,盘旋数息才缓缓散去。
郭破虏瞪大眼睛。
“降龙十八掌的真意,不在‘降’,而在‘控’。”赵陈收掌,“你爹当年教你的第一句是什么?”
“……亢龙有悔。”
“对喽。”赵陈拍拍他肩膀,“这‘悔’字,才是精髓。”
夕阳西下,少年的眼睛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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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赵陈坐在屋顶喝酒——哦不,喝冰红茶。
黄蓉轻巧地跃上来,递过一碟桂花糕:“前辈,今日多谢您。”
赵陈拈起一块糕点:“谢什么,徒弟不争气,丢的是我的人。”
黄蓉沉默片刻,低声道:“破虏的事,是我疏忽了。”
“知道就好。”赵陈瞥她,“襄儿天资高,你多关注些无可厚非。但破虏那孩子,你哪怕分两分心思给他,他也不至于自卑成这样。”
夜风吹起白发,他望着远处灯火,语气罕见地柔和:“做父母的,总得把一碗水端平。”
黄蓉怔然,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五岁的郭破虏发着高烧,她却因为要帮郭靖接待武林同道,只让丫鬟去请了大夫。
一滴泪落在瓦片上。
赵陈假装没看见,伸了个懒腰:“困了,睡觉去。”
他纵身跃下屋顶,背影消失在廊檐下。
黄蓉独自坐在月光里,攥紧了手中的瓷瓶。
(第五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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