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西的小镇上一家小旅馆的里 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门外,随即门被敲响了;
方朝阳揉了揉眼,开口道: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秦戈,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守夜人”旧式作战服,风尘仆仆,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汉子。汉子肩章上的标识显示他来自西南分局,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土腥气、硝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其不适的陈腐尸气。
“醒了?”秦戈的声音依旧简洁,他侧身让出位置,“这位是西南分局,‘赶尸’项目组的负责人,老陈。”
老陈上前一步,对着方朝阳敬了个不算标准却足够郑重的礼,声音沙哑带着湘西口音:“方顾问,冒昧打扰。情况紧急,长话短说。”
他拿出一台加固过的军用平板,调出一段画面抖动、光线昏暗的视频。画面背景是典型的湘西吊脚楼和浓密山林,但街道上,数十个行动僵硬、皮肤青黑、口中伸出獠牙的“人”,正漫无目的地游荡,偶尔发出低沉的嘶吼。它们力大无穷,普通枪械击中身体效果甚微,只有击中头颅或被特殊浸泡过的桃木钉刺入眉心才能暂时制服。更可怕的是,画面边缘,一个穿着残破清代官服、眼眶中跳动着绿油油鬼火的高大僵尸,正仰头对着血色的月亮吞吐着灰黑色的尸气,它周围的草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湘西,落凤坡。七十二小时前开始出现大规模尸变,源头疑似一具沉睡数百年的‘飞僵’被惊动苏醒。常规手段压制困难,尸气污染范围正在扩大,已威胁到附近三个自然村,通讯时断时续。”老陈语速极快,语气沉重,“我们的人手和设备,对付这种规模的‘老粽子’,很吃力。总局协调支援,秦队推荐了您。”
方朝阳的目光从平板屏幕上移开,看向秦戈。秦戈面无表情:“你的身体状况,林医生评估过,不适合高烈度战斗。但老陈那边的情况特殊,尸气对现代能量武器有很强的干扰和腐蚀性,反而是你们这种传承古老、蕴含‘正气’的法门,效果更显着。而且……”
秦戈顿了顿,眼神锐利:“根据老陈他们冒死传回的最后情报,那‘飞僵’苏醒之地,有非自然的能量扰动痕迹,以及……这个。”
他操作平板,放大视频的某个角落。在那一闪而过的画面里,那“飞僵”吞吐的灰黑色尸气中,隐约混杂着几缕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与棚户区邪符、西山洞口符号同源的能量丝线!
方朝阳瞳孔骤然收缩!
又是它们!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黑手!连湘西的千年僵尸都不放过,也要加以利用和控制?!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强烈的使命感,冲淡了身体的虚弱感。他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
“你现在这样子,去了也是送死。”秦戈语气冰冷,“老陈,把东西给他看看。”
老陈连忙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个用符纸层层包裹的玉盒,小心打开。里面是三枚龙眼大小、色泽朱红、表面有着天然云纹的丹药,散发出浓郁的药香和一股灼热的纯阳之气。
“这是局里珍藏的‘赤阳返魂丹’,药性霸道,能在短时间内强行激发潜能,稳固本源,但对身体负担极大,是救命也是催命的东西。”秦戈看着方朝阳,“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方朝阳看着那三枚赤阳丹,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刚刚建立起一丝微弱平衡的状态。服用此丹,无异于在脆弱的堤坝上炸开一个口子,换取短暂的洪流。代价可能是刚刚开始的修复前功尽弃,甚至本源彻底崩毁。
但他又看了一眼平板上那些在尸群中挣扎的模糊人影,以及那“飞僵”尸气中刺眼的暗红能量丝线。
有些事,不能等。
他伸出手,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却坚定地拿起了那盒丹药。
“我去。”
……
湘西,落凤坡。
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着尸蜡和腐土的味道。往日里炊烟袅袅的吊脚楼大多门窗紧闭,死寂无声。浓重的、灰黑色的尸瘴如同实质的帷幕,低低地压在村寨上空,遮蔽了月光,只有偶尔传来的低沉嘶吼和零星的爆炸声,证明着这里还在抵抗。
方朝阳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登山服,背后负着用特殊材料重新包裹的“却邪”剑,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他口中含着一枚“赤阳返魂丹”,并未立刻吞服,只是借助其散发出的纯阳药气,勉强抵御着无孔不入的尸瘴侵蚀,并暂时压下了体内那股挥之不去的虚弱感。
老陈带着几名精干的队员,引着他穿梭在熟悉又陌生的巷弄里,避开那些游荡的低级行尸。
“那‘飞僵’就在后山的养尸地,借着阴脉和月华修炼,吞吐尸气,转化行尸。它很狡猾,轻易不离开养尸地范围,我们几次强攻都损失惨重。”老陈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它似乎……在有意识地收集生魂和血肉精华,像是在准备什么。”
收集生魂?方朝阳心中一凛,这不像普通僵尸的本能。
他们来到一处相对隐蔽的高坡,俯瞰下去。下方是一片地势低洼、寸草不生的黑色泥沼,泥沼中央,拱卫着一口巨大的、黑沉沉的石棺。石棺棺盖半开,浓郁的灰黑色尸气正是从中源源不断涌出。那穿着清代官服的“飞僵”,就直挺挺地立在石棺旁,仰面对着被尸瘴模糊的血月,每一次吞吐,都引得周围空间微微波动,尸气中的暗红能量丝线也随之一明一暗。
在养尸地外围,密密麻麻聚集着数百具行尸,如同忠诚的卫兵。
“我们想办法引开大部分行尸,给你创造接近的机会。”老陈深吸一口气,“但靠近养尸地核心,尸气浓度和那‘飞僵’的威压会陡增,我们的人扛不住,只能靠你自己了。”
方朝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缓缓将口中那枚“赤阳返魂丹”咽下。
丹药入腹,如同吞下了一颗烧红的炭火!
轰!
一股狂暴灼热的药力瞬间在他体内炸开!原本近乎枯竭的经脉被强行拓宽,那点微弱的雷纹光芒如同被浇上了火油,猛地炽亮起来!一股久违的、甚至超越全盛时期的力量感充斥全身,暂时压榨出了恐怖的潜能!
但随之而来的,是经脉被撕裂的剧痛,以及灵魂层面传来的、仿佛要被这股蛮力撑爆的眩晕感!胸口那枚山神本源似乎也受到了刺激,翠绿光芒急促闪烁,竭力安抚着狂暴的药力,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不至于立刻崩溃。
时间不多!
方朝阳眼中金紫色雷光一闪而逝,不再隐藏气息!他拔出背后“却邪”,剑身暗金流光暴涨,发出清越的龙吟!
“动手!”
老陈一声令下,几名队员立刻向不同方向投出特制的声光诱饵和爆破符箓!
轰!轰!轰!
巨大的声响和光芒瞬间吸引了外围行尸的注意,如同潮水般向爆炸点涌去!
就是现在!
方朝阳足下发力,地面龟裂,身形化作一道撕裂尸瘴的金紫色电光,无视了那些零星扑来的行尸,以最快的速度,直扑养尸地核心——那口黑沉石棺和“飞僵”所在!
越靠近核心,尸气越是浓稠如墨,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精神污染。寻常修士在此,恐怕瞬间就会被尸气侵体,化作新的行尸。但方朝阳周身雷罡自然流转,至阳至刚的气息将尸气牢牢排斥在外,“却邪”剑锋所指,污秽退散!
那“飞僵”似乎感应到了威胁,猛地低下头,眼眶中绿油油的鬼火锁定了疾冲而来的方朝阳!它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咆哮,不再吞吐月华,干枯的手臂抬起,十指指甲乌黑尖长,带着浓郁的尸毒和一股阴寒的禁锢之力,隔空抓向方朝阳!
同时,石棺中涌出的尸气骤然加剧,化作数十条灰黑色的尸气触手,如同巨蟒般缠卷而来!
方朝阳面不改色,前冲之势不减,手中“却邪”剑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百万,搜捕邪精——敕!”
并非完整的雷法,而是引动了一丝天雷真意,混合着“却邪”剑炁与赤阳丹药力,化作一道凝练无比、只有手臂粗细却散发着恐怖毁灭气息的紫霄雷枪,后发先至,悍然轰向那“飞僵”抓来的手臂和缠绕而来的尸气触手!
轰咔——!!!
至阳雷霆与至阴尸气猛烈碰撞!刺目的雷光与翻涌的灰黑尸气疯狂相互湮灭!那“飞僵”抓出的手臂在与雷枪接触的瞬间,便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乌黑的指甲崩碎,手臂上也出现了焦黑的痕迹!那些尸气触手更是如同遇到克星,在雷光中迅速溃散!
“嗷——!”
“飞僵”发出一声吃痛的怒吼,显然没料到方朝阳的雷法如此霸道!它眼眶中的鬼火剧烈跳动,身上残破的官服无风自动,一股更加阴冷、更加庞大的尸煞之气开始凝聚!
方朝阳心知不能给它喘息之机!赤阳丹药力正在飞速消耗,他必须速战速决!
他欺身近前,“却邪”剑化作一片暗金色的光幕,剑招不再拘泥于形式,每一剑都蕴含着雷霆的爆烈与“却邪”本体的锋锐,如同疾风骤雨,笼罩向“飞僵”周身要害!
叮叮当当——!
剑锋与“飞僵”坚逾精钢的身体碰撞,发出密集的火星和令人牙酸的声响!那“飞僵”动作看似僵硬,实则迅捷无比,双臂挥舞间,尸毒弥漫,阴风呼啸,与方朝阳战作一团!
每一次硬拼,方朝阳都感觉手臂发麻,体内被丹药强行激发的力量都在剧烈消耗,经脉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楚。但他咬紧牙关,剑势越发凌厉,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他知道,自己耗不起!
终于,在硬接了“飞僵”一记势大力沉的尸爪,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方朝阳找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破绽!
“却邪”剑尖雷光凝聚到极致,如同毒蛇出洞,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了“飞僵”格挡的手臂,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它左侧眼眶之中那团跳跃的绿色鬼火!
噗嗤!
仿佛刺破了一个装满污秽的皮囊!绿色的鬼火瞬间黯淡、溃散!那“飞僵”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动作瞬间僵硬!
就是现在!
方朝阳强忍着几乎要昏厥的剧痛和虚弱,左手早已准备好的最后一张紫色“破煞符”猛地拍出,正中“飞僵”额头!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
符箓爆发出的纯净破邪之力,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混合着“却邪”剑残留在它眼眶中的雷霆剑炁,在“飞僵”体内轰然引爆!
轰——!!!
“飞僵”的躯体如同充气过度的皮球,猛地膨胀,然后从内部炸裂开来!无数焦黑的碎骨和污血四散飞溅,浓郁的尸气失去了核心,开始迅速消散!
与此同时,下方那口黑沉石棺也发出一声哀鸣,棺盖彻底合拢,停止了尸气的喷涌。
养尸地的异动,戛然而止。
方朝阳拄着“却邪”剑,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溢出。赤阳丹的药力正在飞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比之前强烈十倍的虚弱和剧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仿佛要碎成粉末。
但他死死撑着,没有倒下。
远处,看到“飞僵”被灭,尸气开始消散的老陈等人,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开始清理残余的行尸。
方朝阳抬起头,望向那片逐渐清朗起来的夜空,血月已然隐去。
湘西一役,暂告段落。
但他知道,体内的创伤,以及那隐藏在僵尸之乱背后的黑手,都远未解决。
他艰难地抬起手,看着自己沾满污血和焦痕、微微颤抖的手指。
路,还很长。
他需要尽快返回基地,在下一场风暴来临前,抓住这用命拼来的、短暂的喘息之机,继续那漫长而艰难的……
修复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