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山,自鸿钧道人闭关,已不知过去多少元会。
山外紫气依旧,祥瑞不改,但那股弥漫天地、引动仙道共鸣的活跃道韵,却早已内敛沉寂,仿佛与山石草木融为一体,化为一种近乎天道的背景存在。
山中仙葩开了又谢,瑞兽繁衍更迭,唯有主峰那座封闭的洞府,亘古不变,如同时间的锚点。
然而,这一日,玉京山那万古不变的宁静,被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波动”打破了。
并非地动山摇,也非灵气暴走。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法则层面的“涟漪”。
首先感应到异常的,是山中那些灵性最高的仙草瑞兽。一株摇曳了亿万年的九叶灵芝忽然停止了吞吐灵气,叶片微微转向主峰方向;几只正在云间嬉戏的仙鹤突兀地悬停空中,歪着头,眼中流露出拟人化的困惑;连那流淌了无数岁月的灵泉,其叮咚之声似乎也滞涩了刹那。
这波动极其隐晦,若非身处玉京山内,纵是大罗金仙也难以察觉。它如同沉睡巨兽无意识的翻身,气息泄露的瞬间,便让整座仙山的所有存在,都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悸动。
波动之源,正是那封闭的洞府深处。
鸿钧道人依旧盘坐于蒲团之上,面容古井无波。但他头顶沉浮的造化玉碟残片,此刻清光大盛,其上流转的天道符文前所未有的清晰、活跃,仿佛在演绎着开天辟地以来的所有奥秘。诸天庆云垂下亿万金莲,每一朵金莲都在生灭间阐释着不同的道则。
他的气息,相较于闭关之初,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初重伤濒死、道体布满裂痕的景象早已不见。天道功德与玉京山无穷岁月的灵气滋养,不仅修复了他的道基,更将他的修为推向了另一个高峰。
斩却善恶二尸,道果澄澈,与天道联系紧密。无数元会的静修参悟,借助造化玉碟这无上至宝,他对天道轨迹的理解,对洪荒法则的掌控,已然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那层曾经阻隔在他与大罗圆满之上的无形壁垒,早在漫长岁月中被悄然磨穿。他的修为,已从准圣中期,一路攀升,跨越后期,直抵——准圣巅峰!
距离那混元无极大罗金仙(圣人)之境,看似只差临门一脚!
然而,就是这最后一步,却如同天堑。
斩却善恶二尸,已是顺应天道,涤荡尘埃。但那最后一道“执念之尸”,却最为顽固,最为凶险。此念关乎自身最根本的“我执”,是修道者存在之基,亦是超脱之障。强行斩之,稍有不慎,便是道基崩毁,真灵涣散,比形神俱灭更为彻底。
鸿钧尝试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感觉那执念之尸如同镜中花、水中月,看似清晰,触及的瞬间却又缥缈无踪,反而引动自身道心剧烈震荡,险些前功尽弃。
他知道,时机未至。或者说,他斩三尸证道之法,尚缺最后一块拼图,一个至关重要的…契机。
就在他于准圣巅峰停滞不前,反复打磨自身,推演那最后一步之时——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他自身,而是来自他头顶那与他心神相连的造化玉碟残片!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天道推演的最深处,自身防御最为“松懈”的刹那,一股冰冷、淡漠、至高无上、却又与他自身仙道元神格格不入的“意志”,顺着那天道轨迹,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加速,试图更深入地渗透、融合进他的道果核心,尤其是……那尚未斩出的执念之尸的雏形之中!
这一次的“侵袭”,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隐蔽,都要深入!其目标,赫然是要在他证道最关键的时刻,埋下最深的烙印,甚至…取而代之!
“哼!”
鸿钧紧闭的双目骤然开阖!眼中不再是往日的平和淡然,而是爆射出洞穿虚妄、映照本源的无量清光!
“果然……是你!”
他早已不是初证准圣时那个虽有疑虑却难以捕捉痕迹的鸿钧了!准圣巅峰的修为,加上无数元会借助造化玉碟对天道的揣摩,让他对这潜藏于天道之中的“异物”感知得无比清晰!
他没有强行排斥,那会立刻引发天道反噬。而是心念急转,造化玉碟清光流转速度骤增亿万倍,化作一道无形的法则漩涡,并非攻击,而是“解析”、“记录”!
他要借此机会,彻底看清这“意志”的本质!
那冰冷意志似乎没料到鸿钧早已准备,更没料到其反应如此迅捷精准。短暂的僵持与法则层面的剧烈碰撞在无声中爆发!
“嗡——!”
玉京山主峰洞府之外,那股奇异的波动骤然加剧!整座玉京山的灵气瞬间凝固,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短暂的停滞!山中所有生灵,皆感受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恐怖威压,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波动虽被鸿钧极力约束在玉京山范围内,但那瞬间泄露出的、超越准圣巅峰、隐隐触及另一个至高层次的“圣威”,依旧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引发了连锁反应!
昆仑山,三清同时自静修中惊醒,骇然望向玉京山方向!
太阳星,帝俊太一神色无比凝重!
不周山,十二祖巫气血翻涌!
凤栖山、万寿山、灵山、北冥、血海……所有洪荒顶尖大能,无论身在何处,皆在这一刻,心有所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座沉寂了无数岁月的仙山!
“这股气息……是鸿钧道友?!”杨眉大仙于空间秘境中显化身形,眼中满是惊疑。
“他……要突破了?!”冥河老祖血眸中闪过一丝忌惮与贪婪。
“圣人威压……这便是圣人之威吗?!”接引准提面露向往与更加坚定的渴望。
波动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便如同潮水般退去。
玉京山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洞府内,鸿钧缓缓闭上双目,脸色微微苍白,额角竟有细微的汗珠。方才那短暂的法则层面的交锋,凶险程度远超与罗睺的诛仙阵之战!
但他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命运……原来是你残留的意志,窃居天道权柄……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他终于彻底确认了那潜藏于天道之中的“异物”的真实身份——开天之初,本该被盘古斩杀,却有一缕残魂真灵侥幸遁入洪荒,暗中窃取、融合了部分新生天道本源的——命运神魔!
而他鸿钧的斩三尸证道之法,这看似完美的超脱之路,从始至终,都在命运的算计之中!是要让他成为其彻底掌控天道的工具,甚至……容器!
“然,知晓了你的根脚,便有了应对之机。”鸿钧心中念头飞转,“斩三尸之法不可弃,此乃吾道之基。但最后一步,执念之尸……需以非常之法斩之。”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成形。或许,需要一场波及整个洪荒的大功德、大气运,方能助他在命运的窥伺下,斩出那最为关键的执念之尸,真正证道混元!
他再次进入深沉的入定,气息愈发内敛,仿佛与整个玉京山,与这片天地,彻底融为一体。
但那短暂泄露的“圣威”,已如一颗投入命运长河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洪荒未来的走向。
所有大能都意识到,那位道祖,并未沉寂。他只是在积蓄力量,等待着石破天惊的那一刻。
洪荒的暗流,因玉京山这一缕复苏的圣威,而变得更加汹涌、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