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晶纪元·1083年·吉沃吉亚·“乌托邦”感染者工厂
我叫佩斯利,是这座工厂内最小的一名员工。准确点说,是个被圈养了七年的感染者。按道理说,那个叫维克多资本家是不允许像我这样年龄的感染者进入这里的,甚至就连我的父母都不在招聘范围内。
但不管怎么样,我自记事起没几年便跟随父母来到了这里。从那以后,铁门和高墙成了我的整个世界,我对外界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以至于我甚至都对外面的世界感到陌生了。
我记忆里唯一一次见到外人,还是听到母亲在过道上和那个什么联邦探员说话。
“乌托邦”···真讽刺,这破地方配得上这个名字?不过刚来的那会儿,我的父母是真的信过。
那时候,工厂新开张,维克多·弗雷斯威尔的名头挂在最上面,像个救世主的光环。大家都觉得这儿跟别处不一样,我们有工钱,有阻断剂,还有守规矩的安保和能说上话的工头。
日子虽然苦了点,但至少还有公平可言,起码活着像个人。
没人敢造次,没人敢违抗。因为这里有规矩,有秩序,就连僭越的责罚被批复下来都讲个“分寸”。
可好景不过两年,变化是在那个叫“科尔曼”的狗东西开始完全掌权以后。
他是总部派下来的,穿着西装,叼着雪茄,整天一脸“老子看你们这帮下贱种连命都不值钱”的嘴脸。从他来了那天起,厂里就完全变了。
“砍福利,减阻断剂,延工时,加罚款。”
“觉得福利兑换比例不合适?行,饿着。饿到你自己爬回来。”
他明着笑,说是“优化成本,提升产能”,背地里干的都是逼人去死的活儿。有人受不了了,跑去工头那儿反映,工头也撑了几回,直到前些年。
我亲眼看见那个一向憨厚的老韦德被活活打死。就在我们的宿舍里,众目睽睽之下。
当时我躲在母亲怀里,眼睁睁看着老韦德被拖到宿舍中央。安保围着他,一拳一脚砸下去,他的呻吟很快变成了沉默。血溅了半地,混着石粉,空气里满是腥味。
科尔曼站在一旁,冷着脸看完这一切,转身吐了口烟圈,大声道:“以后谁再废话,结果就跟这老东西一样。”
人群鸦雀无声,我看见大家都攥紧了拳头,可谁敢喘气?那时候动手,就是死。
那一晚,谁都没睡。我缩在父母的床位上,他们紧紧抱住我,像是要用身体挡住外面的绝望。
母亲低声在我耳边又讲起了那个故事:
“微风是这片大地最沁人心脾的东西,佩斯利。风吹过田野,带着花草的香味,轻轻拂过你的脸。在你感受它的时候你会听到鸟鸣,看到蓝天,连呼吸都觉得自由。”母亲的声音颤抖,却拼命挤出一丝笑。
“等我们熬过这段,带你去外面的世界,去看看真正的蓝天,感受那微风拂面的滋味……”
可我知道,那只是哄我的谎话。她自己都快忘了微风是什么感觉了。
···
后来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科尔曼越来越肆无忌惮,他不再藏着掖着,安保也变得比牙兽还凶。
父亲嗓子嘶哑,母亲咳血越来越厉害。可不管是谁,只要停下手里的活儿,等来的就是棍子。
原先的交换制度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制工作制度。至于那些本应供我们兑换的物资,自然全部进入了科尔曼的私囊。
我开始害怕晚上睡觉,因为一闭上眼,耳边就是鞭子的声响和哭喊。工友们一个个死去,不是累死,就是断药后活活熬死。更多的人像牲口一样被拉走,再也没回来。
也是在那天,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家三口总能过得比别人好。母亲居然是科尔曼安插在我们之中的探子!
我不知道他向母亲许诺了什么,以至于足以令她甘愿臣服。但我想,那多半与我有关。
直到今天,一切终于到头了。
天刚蒙蒙亮,厂区的大喇叭里传来科尔曼惯常的声音,沙哑又刺耳:“今日起,取消所有福利配给,所有感染者每日必须完成双倍任务量。完不成的,杀。”
杀。
他终于不装了,连“处罚”这个词都懒得用了,赤裸裸的“杀”。
没过一会,保安队就进来了,如往常一样把我们带出宿舍,准备拷在流水线上。
结果当天早上,车间里又有人倒下了。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才刚满十八岁。他倒在机器旁,喘不上气,眼看着就不行了。
安保过来了,谁都以为他们会拖走那小伙子,送去医务室。可没有,他们直接一脚踩在那小子的背上,硬生生把人踩死了。
“废物,浪费粮食。”安保头领冷冷地吐出这句话。
就在这时,车间里传来一声巨响。是老卡蒙,那个只剩一只胳膊的老工,他终于崩溃了。他直接把身边的机械锤抡了起来,砸在了那台年久失修的冲压机上。
“你们这帮*哥伦比亚粗口*!老子不干了!!”
这一声吼,像是捅破了天。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安保也没反应过来。
然后,塔克叔也站了出来,他是真的忍不下去了。他抄起手边刚刚制成的源岩,直接冲了上去,一下抡在那安保的头盔上,血浆混着脑浆流了一地。
“你*哥伦比亚粗口*的才是下贱的东西!!!”
骨头碎裂的声音,电棍,还有人群的惊呼交织在一起。塔克像疯了一样,一下又一下,把那个安保的脑袋砸成了肉泥。
然后,更多的人动了。
没人喊“反抗”,没人喊“革命”。可就在那一瞬间,整个厂区的火,点着了。
有人抄起扳手,有人抄起灭火器,有人点燃了堆积的燃料···他们都疯了一样往安保堆里冲。
“乌托邦”,这*哥伦比亚粗口*的名字,终于在火光里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结果铳响了,那群混账安保真的开铳了。塔克脑袋炸开的时候,我就站在他后面,那血溅了我一脸。
我愣了,但不止我,所有人都愣了。下一秒,连“怕”都来不及,厂子就彻底乱了。
钢铁的厂房里全是血,全是火,哭声、喊声混成一片。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套上那件防护服的。只记得母亲的手在发抖,父亲的脸色苍白得像死人。
母亲把防护服的头罩拉紧,死死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佩斯利,活下去。去感受那微风。”
他们护拥着我向外逃去,然后转身为我抵挡来袭的守卫。
我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一片模糊,母亲的嘴型在动,却听不见声音。
我只能拼了命往外跑,心里只有老卡蒙死前的呢喃在回荡:
‘维克多·弗雷斯威尔。你*哥伦比亚粗口*到底在哪?’
‘你不是说过这里是“乌托邦”吗?不是说过我们只要干活、守规矩就能活下去吗?’
‘可你看看现在,看看你留下来的这帮狗官在干什么!’
···
终于,我出来了,来到了只有在以前的电视里才看到过的外界。这里没有什么鸟语花香,也没有母亲嘴里说的那片青草地。远方是无尽的荒野,天灰蒙蒙的,连一丝阳光都照不下来。
我颤抖着摘下了防护服的头罩,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
我闭上眼,想抓住她描述的那种感觉。可嗓子里却传来一阵哽咽,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干裂的土地上。
爸爸,妈妈,微风真的很舒服呢。
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