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殿回归后第十日,游戏内。
残阳如血。
不是那种鲜活的红,是淬了铁锈的暗,一层层裹住青龙城最高的钟楼。
砖缝里还嵌着昨日玩家厮杀时溅落的虚拟血渍,被这夕阳一照,竟像真的凝了痂。
钟摆早停了。
大风就站在钟楼顶的飞檐上。
黑袍是深靛色,织着极细的暗纹
—— 那是 “窃影者” 职业的专属纹路,风一吹,纹路便泛出极淡的银芒,像藏在墨里的刀光。
他的肩很宽,黑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却没吹动他半分站姿,仿佛他不是站在虚拟的钟楼之巅,是钉在那里。
腰侧斜挂着短刃。
刀鞘是鲨鱼皮做的,摸上去该有粗粝的颗粒感,此刻正贴着他的腰腹,幽光从鞘口漏出来,不是刺目的亮,是沉在水底的冷,像等着择人而噬的蛇眼。
他已在这里站了三日。
不练级,不接任务,甚至没动过一次手指。
玩家的喧哗从百尺之下飘上来,像被风揉碎的沙粒
—— 有人在喊 “组队刷魔窟”,有人在骂 “抢 boSS 的孙子”,还有情侣在街角腻歪,说要去城西看虚拟的晚霞。
大风望着下方,目光穿过那些攒动的人影,像在看一群奔忙的蝼蚁。
蝼蚁为粮,为巢,为一时的胜负。
他在看什么?
看这苍穹。
虚拟的天,却有真实的云,云絮飘得慢,边缘还染着残阳的红,像被血浸过的棉絮。
看这巨城。
数据堆出来的城墙,却有真实的斑驳,城门上的铜钉磨得发亮,是千万玩家摸过的痕迹。
看这规则。藏在每一道光影、每一次技能释放里的底层逻辑,像一张无形的网,罩着整个三界。
他的 “网感” 天赋,在这至高处醒了。
不是听,不是看,是 “触”。
指尖有细微的麻意,像有无数条细流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
—— 那是数据流,从青龙城的每一个 Npc、每一件装备、每一条街道里流出来,绕着他的身体转。
规则在脉动,像人的心跳,规律里藏着细微的震颤。
然后,他触到了一丝 “涟漪”。
极淡,极远,像投入深海的石子,只漾开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波纹。
但那涟漪里裹着不祥 —— 不是魔界深处魔物的腥气,不是妖界古祭坛的腐气,是一种更冷、更陌生的东西,像冰锥扎在数据流里。
风,好像停了。
黑袍不再猎猎,只有鬓角的碎发垂下来,贴在他的脸颊。
大风闭了眼,眉心蹙起极淡的一道痕。
他试着把 “网感” 往那涟漪的方向探 —— 要触到了,要抓住那源头了,是智脑的核心?还是某个被忽略的规则漏洞?
就在这时 ——
嗤!
锐响炸开。
不是游戏里技能的音效,是真的像空间被撕开一道口子,尖细,刺耳,带着灼热的气浪。大风猛地睁眼,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一枚玉符,悬在他面前一尺处。
巴掌大小,通体赤红,像烧红的烙铁,表面有代码在跳 —— 不是三界的任何一种代码,是活的,是燃着的,每一个字符都在扭曲、燃烧,散发出刺目的光。
它怎么来的?
钟楼的防护光幕还在 —— 淡蓝色的光罩,能挡住满级玩家的全力一击,此刻却像纸糊的一样,被这枚玉符穿了个洞,洞口的光屑还在往下掉。
红光映在祁默脸上。
他的脸本是冷的,此刻被染得一片血红,连眼底的平静都像是淬了血。
玉符表面的代码慢慢凝住,化作三个篆字 —— 不是虚拟的字体,是真真正正的古篆,一笔一划都带着铁血的重。
“速归!危!”
是磐石的气息。
透过玉符传过来,不是游戏里的语音,是真实的味道 —— 硝烟味,铁锈味,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焦灼,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连呼吸都带着火。
大风的手指动了。
他认得这玉符 —— 国安九处的紧急通讯符。
玉符在慢慢消散。
赤红的光一点点淡下去,像燃尽的灰烬。
他的身影晃了晃。
不是瞬移,是 “窃影者” 的天赋 —— 身体化作一道淡影,顺着钟楼的飞檐滑下去,快得像风,连残影都没留下。
黑袍扫过砖缝里的血痂,带起一点细尘,落在空荡荡的钟楼顶。
下一刻,他在个人房间里现身。
房间是极简的黑白色,只有一张床,一个控制台。
大风没碰椅子,直接伸手按在控制台的红色按钮上 —— 那是强制下线键,按下时会有三秒的延迟,但他没等。
指尖按下去的瞬间,眼前的虚拟景象开始碎裂。
然后,黑暗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