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留斯民主共和国成立的消息,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以远超军事胜利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里昂的情报网络,那些伪装成行脚商、吟游诗人的探子,如同不知疲倦的候鸟,将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带向每一个邻近的邦国。
与消息一同传播的,还有那些被连夜赶印出来的,散发着新鲜油墨气味的小册子——《告阿尔特留斯城全体人民书》,以及那份堪称异端的《阿特留斯民主共和国临时宪法》。
嗅觉敏锐的商队更是成了这股风潮的天然助推器。
他们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地与黑岩镇交易,一个崭新的,明确表示保护私有财产、鼓励贸易、并且拥有强大武力的新兴政权,对他们而言,简直是黑夜中的灯塔。
满载着共和国第一制造局出产的标准化铁器、布匹乃至朗姆酒的马车,沿着商路滚滚向前。
车轮碾过之处,不仅留下了财富的印记,更撒下了变革的火种。
子爵的城堡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冰冷刺骨。
维克多子爵,一位封地与阿尔特留斯伯爵领接壤的实地贵族,正死死地盯着手中那本粗糙的小册子。
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共和国?一群泥腿子,建立了一个没有国王,没有贵族的国家?”
他喃喃自语,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
然而,信使带回的情报,以及另一份来自金辉公国商业情报网的消息,都在无情地证实着这个事实。
阿尔特留斯伯爵,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北境强者,不仅战败了,还被他自己领地上的农奴和贱民们公开审判,剥夺了一切,成了一个活着的笑话。
“疯了…全都疯了”大厅中,一位男爵脸色煞白,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一群暴民,他们这是在颠覆神明赐予的秩序!”
另一位骑士咬牙切齿地低吼。
恐慌如同瘟疫,在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之间迅速蔓延。
他们最恐惧的不是共和之剑的步枪和火炮,而是那本小册子上清晰写着的条款——
“废除农奴制及一切人身依附关系”、“所有在共和国土地上的人,生而自由”
这是在刨他们的根!
维克多子爵猛地将小册子扔进壁炉,火苗窜起,瞬间将那份“罪恶”的文书吞噬。
“传我命令!”
他咆哮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封锁一切通往东边的道路!任何携带这些违禁品的人,就地绞死!还有,把领地上那些农奴的口粮再削减三成!让他们没有力气去胡思乱想!”
他看向窗外自己领地里那些星星点点的茅草屋,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与狠毒。
然而,禁令可以封锁道路,却封锁不住思想。
恐惧的种子,已经深深埋下。
田间地头,茅草屋的阴影里,改变的低语从未停止。
“听说了吗?就在山那边,阿尔特留斯伯爵完蛋了。”
“嘘……小声点!管事老爷听见了要扒了你的皮!”
“我亲戚的表哥的商队从那边回来,说那边现在叫什么…共和国,当家的不是贵族老爷,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一个从外面跑货回来的老农夫,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恐惧交织的光芒。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纸,正是那份宣传单。
几个不识字的农奴脑袋凑了过来,听着他磕磕巴巴地念着上面的字句。
“人生而自由…不再是任何人的财产”
“自由?那是什么?”
一个年轻的农奴茫然地问。
“就是……就是你种出来的粮食,除了交税,都是你自己的。你的孩子也不是老爷的财产,你想让他当铁匠,就能去当铁匠。”
老农夫用自己最朴素的理解解释道。
“真的能分到土地?”
另一个声音颤抖着问。
“那上面是这么写的。”
茅草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自由”、“财产”、“土地”,这几个词语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一个农奴的心上。
他们世世代代,生是主人的牛马,死是主人的财产。
他们从未想过,人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这低语,如同地下的岩浆,在黑暗中悄悄流淌,积蓄着足以烧毁整个旧世界的力量。
金辉公国,贸易之都。
与贵族们的恐慌和农奴们的希冀截然不同,商人联合会的会馆里,气氛热烈得像是在过节。
“各位,这是天赐良机!”
联合会主席瓦里斯,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胖子,此刻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共和国临时宪法》,唾沫横飞。
“看看这上面写的!共和国保护所有公民及在境内合法经商者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鼓励商业发展,建立统一、透明的税收体系!我的老天,这是我们做梦都想听到的声音!”
在场的商人们个个呼吸急促,眼中放光。
他们受够了贵族们朝令夕改的盘剥,受够了那多如牛毛的过路费和孝敬金。
一个强大、稳定、并且尊重商业规则的新政权,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合作伙伴。
“里昂…我认识他,几年前他还是个不起眼的旅行商人,没想到”一位丝绸商人感叹道。
“这不重要!”
瓦里斯打断了他,“重要的是,现在执掌那个强大共和国的人,是一个懂商业,并且愿意和我们讲道理的人!第一批和他们达成贸易协定的商会,将能吃到最大的一块蛋糕!”
他用力一拍桌子,做出决定。
“立刻组织我们最大、最好的商队!带上我们最好的丝绸、香料,还有那些贵族夫人们最喜欢的珠宝!我们不去巴结国王和公爵了,我们要去阿尔特留斯城,去拜访共和国新上任的工业与交通部和卫生与福利部!我要让他们看到,我们金辉商会,是他们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一场颠覆旧秩序的风暴已经刮起。
它对一些人来说是末日,对另一些人来说是希望,而对更多的人来说,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