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段名为《摇篮曲》的音频静静躺在文件夹里。我把合同放进包中,拉上拉链,起身走出房间。走廊灯光很白,照在地板上反出冷光。关毅跟在我身后,一句话没说。
第二天一早,我刚进诚艺娱乐的办公室,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份新的文件夹。封面上写着“姜美丽艺人初期行程规划”。两个工作人员已经在等我,男的姓陈,女的姓林,都穿着统一制服,胸前挂着工牌。
“这是你签约后的第一份正式安排。”陈姓工作人员把日程表推到我面前,“从今天开始执行。”
我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时间被分割成小块。早上六点发声训练,八点形体课,十点媒体群访,下午两点形象定妆,晚上还有体能课和歌词记忆任务。周末排了两场品牌见面会,中间穿插三次内部试唱评审。
“每周三天自主时间呢?”我问。
林姓工作人员看了眼记录,“目前初步安排是周三下午、周五傍晚和周日凌晨,但具体要看项目进度是否允许调整。”
我愣了一下。凌晨也算私人时间?
关毅站在我旁边翻了翻日程,“这些安排没有预留突发情况的缓冲期。如果她有紧急事务怎么办?”
“所有行程外事项需要提前报备。”陈姓工作人员回答,“我们会根据整体计划评估优先级。”
我没有再争。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他们只是执行者,真正决定规则的是上面的人。
中午休息时,我躲在练习室角落拿出手机,试着拨打之前联系过的私家侦探号码。电话那头传来停机提示音。我又发了条短信,还是没有回应。
我盯着通讯录里仅有的几个备注:“L.m.07”“陆家旧址”“录音备份线索”,一个都打不通。
下午的形象定妆现场,化妆师拿着色卡在我脸上比对。摄影师不停催促节奏,灯光打得人睁不开眼。他们让我笑,我就笑;让我侧身,我就侧身。一组拍完,导演说效果不错,适合做青春偶像路线宣传主视觉。
“这风格太甜了。”关毅低声说,“不像她本来的样子。”
“市场偏好就是这样。”品牌方代表站在监视器后,“观众喜欢阳光干净的形象,复杂气质不容易打开局面。”
我坐在椅子上没说话。镜子里的脸被修饰得很亮,几乎看不出疲惫。可我知道自己有多累。
晚上九点,体能课结束。我靠在墙边喘气,腿发酸,嗓子也干得厉害。关毅递来一瓶温水,顺手把我背包拿过去。
“明天又是六点起。”他说,“他们不会一下子给你喘息的机会。”
我点点头,“但我必须找时间查下去。那段音频……不可能是假的。”
“别硬撑。”他说,“你现在每一步都在他们的监控下。动作太大,反而会引起注意。”
我靠在楼梯扶手上,抬头看楼道尽头的灯。昏黄的光洒下来,照着墙上贴着的公司守则:艺人须服从统一调度,维护集体利益高于个人需求。
“我不是不想配合。”我说,“我只是不想变成一个只会按指令唱歌的人。”
他看着我,“你不会的。只要你还在坚持唱你想唱的歌,你就不是。”
隔天清晨五点半,闹钟还没响,我已经醒了。窗外天还没亮,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我坐起来,把昨天写下的笔记翻出来:查L.m.07,找原始母带,见陆家人。
这三个目标像钉子一样扎在我心里。
六点整,训练室准时开门。声乐老师已经在等我,让我先做十分钟热身练习。我张嘴发声,喉咙有些涩,音准还是稳住了。
“状态一般。”老师皱眉,“今晚有试唱评审,你要拿出更好的表现。”
我点头,继续练。
中午短暂休息,我趁没人注意,溜进资料室想找点老唱片编号记录。刚打开电脑搜索框,林姓工作人员就出现在门口。
“你在做什么?”她问。
“想看看公司过往的录音档案格式。”我说,“了解下编号体系。”
她走近看了看屏幕,“这类资料属于内部保密信息,非制作组人员不能查阅。如果你有正当理由,可以提交申请。”
我合上电脑,“我只是好奇。”
“理解。”她说,“但规定就是规定。”
下午的试唱评审会上,制作团队提出首支单曲方向——轻快励志风,主题关于追梦成长,旋律要朗朗上口,便于传播。
“能不能加一首偏叙事性的作品?”我试探着问,“比如带点故事感的慢歌?”
制作人摇头,“Ep主打要先立住形象。那种风格可以往后放。”
“可我想唱一些真实的东西。”我说,“不只是包装出来的梦想。”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我们当然希望你真实。”制作人语气缓了些,“但真实的表达也要符合听众接受度。你现在是个新人,第一步必须走得稳。”
我没再坚持。
晚上回到住处,整个人像被抽空。我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回放这一天的每一个环节。发声、走位、采访问答、表情管理……全是标准流程。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关毅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七点前有个空档,我可以帮你约技术部的人,问问L区老系统的数据留存情况。”
我坐起来回复:“谢谢。”
他又发来一句:“别让他们把你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塞进盒子里。”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手指慢慢敲字回他:“只要我还记得为什么要唱歌,我就还在。”
第二天清晨六点,闹钟响起。我按下暂停键,却没有立刻起身。房间里很静,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灰白色的光。
我伸手摸到床头的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在原有的三行字下面又添了一句:守住声音,不丢自己。
然后我掀开被子,穿上练功服,走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眼睛有点肿,脸色发青,但站直之后,背还是挺的。
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喉咙有点疼。今天第一项是发声训练,不能哑。
正要出门,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我没有犹豫,直接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一段断续的女声哼唱,很轻,像是从旧录音机里传出来的。几秒钟后,声音中断。
来电显示归零,号码消失。
我站在原地,手握着手机,指节发白。
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美丽,车到了。”工作人员的声音很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拉上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