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檐角铜铃被风撞得轻响。我握紧袖中玉佩,那丝红痕已褪去,可掌心仍残留着灼烫的触感,仿佛刚从火上掠过。
苏青鸾站在我身侧,指尖微动,一缕暖意自她腕间散开,扫过墙根处一道暗纹。符线应声而断,砖缝间的霜花瞬间消融,露出半尺宽的裂口。
“走。”她低声道。
我点头,屈膝翻入。寒气顺着足底攀上来,却未侵入经络——火命之血破了阴阵,连带着我体内滞涩的真气也松动几分。她跟在我身后落地,脚步极轻,像一片叶落尘。
王府深处静得出奇。白日里喧闹的仆役早已退下,唯有几盏灯笼悬在廊下,映出朱漆门框的轮廓。我们贴着回廊前行,避开巡夜的暗卫。他们步伐整齐,腰间佩刀泛着冷光,每三人一组,按固定路线往返。
“书房在东院第三进。”我低声说。
她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院墙角落。那里有一株枯死的老梅,枝干扭曲如爪,树根处埋着一块石板,边缘刻着细密符文。我认得那是“镇脉钉”,专用于压制地气外泄。如今钉头微翘,土面有新翻的痕迹。
“有人动过。”她用唇语告诉我。
我没答,只将玉佩悄悄取出。它正微微震颤,指向院内深处。我们绕过假山,借着花木掩护接近书房。窗纸未点灯,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可门环上的青铜兽首却泛着异样的湿气,像是刚被人摸过。
苏青鸾蹲下身,手指探向门槛下方。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小孔,她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轻轻插入,旋了几圈。咔哒一声,门内传来机械松动的轻响。
“开了。”她收针入袖。
我推门而入,屋内陈设古朴,书架沿墙而立,案上摆着一方砚台,墨迹未干。空气中有种淡淡的药香,混着陈年纸张的气息。我走到书架前,以玄识引动玉佩共鸣,一圈微不可察的波纹自玉面荡出,扫过每一册典籍。
忽然,玉佩一沉。
我伸手取下一本《礼器考》,翻开夹层,一块暗格弹出。里面藏着一卷残页,字迹为工整小楷:
> “冰魄散:北境寒髓三钱,雪蚕丝五缕,凝霜草汁半盏,辅以地脉寒气淬炼七日……”
我心头一紧。这正是清虚子所用之毒的配方,但多了“地脉淬炼”四字。难怪他在太乙观执意激活地脉——他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制毒。
“这儿还有图。”苏青鸾从书柜底部抽出一张泛黄绢纸。
我接过展开,是一幅地脉走势图。线条蜿蜒,标注着数十个节点,其中三个与太乙观地底封印位置完全重合。更令人惊心的是,图侧批注写着:“第七脉已通,待癸时引流。”
“他们还在继续。”我声音压得很低。
她没说话,转身走向内室。那里有张紫檀书案,抽屉上了双锁。她拔出短刃,撬开第一层,翻出一本账册。纸页厚重,记录着每月支出明细。
她的手指停在某一页。
“你看这个。”她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当月条目下赫然写着:“拨付‘冰魄司’白银一万两,由西角门交割,签押人为‘府丞周’。”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发冷。
冰魄司并未覆灭。它仍在运作,且由王府直接供资。所谓清虚子败亡,不过是他们放出的烟幕。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得带走这些。”我说。
她迅速将账册塞入怀中,我把地脉图卷好藏进内襟。就在此时,玉佩猛地一跳,几乎要脱手而出。一股刺骨寒意自脚底窜起,整间屋子仿佛骤然降温。
“不好!”我低喝。
话音未落,屋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铜钟轻撞。紧接着,四壁书架缓缓移动,露出背后的机关孔洞,一根根铁弩从中探出。
“警报触发了!”苏青鸾一把拽住我手腕。
门外已有脚步声逼近,沉重而密集,至少十人以上。我们来不及细想,她拉着我冲向书案后方。那里挂着一幅山水画,她伸手一扯,画轴下沉,地面裂开一道暗门。
我们跃入其中,石道倾斜向下,脚下是湿滑的台阶。身后轰然巨响,石门闭合,将追兵隔绝在外。冷风从通道深处吹来,带着地下水腥的气息。
我靠在墙上喘息,寒毒因剧烈动作再度翻涌,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玉佩仍在震颤,但它指引的方向,正是这条密道尽头。
“你还撑得住?”她问。
我点头,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轻轻一晃,幽蓝火焰燃起。光晕照出前方景象:石壁上刻着古老符文,与太乙观地底封印阵纹极为相似。水声潺潺,似有暗河在侧流淌。
“这条路……通向哪里?”她低声说。
我没有回答。火光照见壁上一处刻痕——一个“灵”字,与玉佩上的如出一辙。只是这个字更深,边缘带着磨损的痕迹,像是多年反复描摹所致。
我们继续前行,脚步踩在积水里发出轻微回响。越往深处,空气越冷,呼吸都凝成白雾。忽然,苏青鸾停下。
“前面有岔路。”
我举高火折子。两条通道分列左右,皆漆黑不见底。玉佩此时安静下来,毫无反应。
“走哪边?”
我正欲开口,忽觉脚边水流有了变化。原本缓慢流动的水,竟开始逆向回旋,形成一个微小旋涡。与此同时,左道壁上的符文,隐隐泛出青光。
“那边。”我指向左侧。
她皱眉:“你怎么知道?”
“水在动。”我蹲下身,手指探入水中,“它不是自然流向,是被什么吸过去的。”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是点头。我们踏入左道,行不过十步,头顶忽然传来震动。碎石簌簌落下,砸在水面噼啪作响。
“他们在上面砸门!”她回头望了一眼。
我知道时间不多。一旦他们找到开启密道的方法,追进来只是迟早的事。可眼下别无选择,只能往前。
火光摇曳中,通道逐渐变宽,两侧出现石柱,柱身上缠绕着铁链,锈迹斑斑,却依旧坚固。再往前,一座石桥横跨暗河,桥对面是一扇铁门,门中央嵌着一块凹槽,形状与玉佩完全吻合。
我握紧玉佩,心跳加快。
这就是终点?还是另一场陷阱?
苏青鸾站在我身侧,手已按在剑柄上。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我迈出一步,将玉佩缓缓推向那凹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