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并非虚海那种吞噬一切的绝对虚无,而是大战过后、能量耗尽、身心俱疲的真空死寂。
破损严重的梭状飞船,如同被遗弃的棺椁,在引力的微弱牵引下,漫无目的地漂浮在冰冷黑暗的宇宙中。船体上狰狞的裂痕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惨烈,引擎彻底熄灭,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映照着舱内四人苍白而疲惫的脸庞。
小雅紧紧抱着林天,将他冰冷的头颅靠在自己怀中,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苍白如纸、却终于不再继续恶化的面容。太初源星悬浮在林天胸口上方,灰蒙蒙的光辉如同最温柔的纱幔,缓缓流淌,调和着林天体内那狂暴冲突后陷入诡异平衡的混沌与归墟之力。她能感觉到,那丝微弱的心跳虽然依旧缓慢,却顽强地持续着,如同风中残烛,却未曾熄灭。
这已是最大的奇迹。
月清盘坐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她正在全力调息,恢复着强行逆转时空带来的严重反噬。清冷的月辉在她周身流转,与虚空中稀薄的星辰之力产生微弱的共鸣,缓慢修复着受损的根基。她的眉头微蹙,显然在思考着更加深远的问题。
小满则负责警戒,虽然业火红莲也因消耗过大而光芒黯淡,但她依旧强打精神,警惕地透过舷窗观察着外面永恒的黑暗。只是那紧握红莲枪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数日。
飞船的惯性漂流,终于将其带入了一片陌生的星域。
舷窗外,不再是绝对的黑暗,远方开始出现稀疏的星辰。但这些星辰的光芒却异常黯淡,排列也毫无规律,仿佛一片被打碎后随意抛洒的星辰坟场。更远处,甚至能看到一些巨大星球的残骸,如同沉默的巨兽尸骨,悬浮在虚空中,散发着万古的死寂。
这里,似乎是一片早已死去的星系边缘。
“我们……漂到哪儿了?”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打破了舱内的沉寂。
月清缓缓睁开眼,眸中月华流转,仔细感应着外界的时空参数和星辰分布,脸色逐渐凝重:“星图数据库无匹配记录……这里的星辰排列和能量波动极其异常,似乎……经历过某种大规模的法则崩坏事件。我们可能……漂流到了一个未知的、甚至是‘已死’的星系。”
已死的星系?
这个词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
“能确定方位吗?或者找到回已知星域的路?”小雅抬起头,眼中带着希冀。
月清摇了摇头,苦涩道:“虚空跃迁的落点本就是随机的,我们又经历了墙垣排斥和战斗,早已偏离了白烛给予的安全路径。现在……我们彻底迷航了。”
迷航。
在这片未知的、死寂的星骸之海中。
绝望的情绪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蔓延。
没有能源,没有坐标,没有援军,只有一艘濒临解体的飞船和四个重伤疲惫的人。
前路茫茫,归途已断。
就在这时——
一直昏迷的林天,眉头忽然极其轻微地蹙动了一下。
虽然细微,却瞬间吸引了三女全部的注意力!
“天哥!”小雅惊喜地低呼,连忙将更多的星辰之力渡入他体内。
月清也立刻上前,指尖萦绕着温和的月辉,小心地探查着林天的状况。
林天的意识,依旧沉沦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之中。
他感觉自己仿佛分裂成了无数碎片,一部分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被冰冷的归墟之力包裹,感受着万物终结的死寂;另一部分则在狂暴的混沌烈焰中燃烧,体验着开天辟地的创生与毁灭。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冲突、撕扯,带来极致的痛苦,却又在某种奇异的外力干预下,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岌岌可危的平衡。
就在这无尽的痛苦与混乱中,一点微弱的、熟悉的温暖,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一缕阳光,艰难地照射进来。
那是……小雅的星辰之力?还有……源星的气息?
这缕温暖,如同灯塔,指引着他破碎的意识,开始艰难地凝聚、回归。
他“看”到了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看到了那灰蒙蒙的、调和着光暗生死的神秘力量正在缓慢修复着创伤。他也“感受”到了外界那片死寂的星空,以及伙伴们那沉重而担忧的情绪。
回来……了吗?
他成功了……虽然代价惨重。
但……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他尝试着调动一丝意识,去接触体内那两种恐怖的力量。混沌之力依旧狂暴,却似乎多了一丝……包容?而归墟之力依旧死寂,却少了一份……侵略性?在太初源星那奇异光辉的调和下,它们仿佛从势同水火的死敌,变成了某种……相互制约、甚至隐隐有相生趋势的奇异共存体?
这种变化,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混沌炼星诀的运转轨迹,似乎也在这种力量的冲击与融合下,发生了某种潜移默化的、更深层次的蜕变……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悟中时——
嗡!
飞船的被动探测系统,突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信号!
这信号并非来自遥远的星辰,而是……来自这片死寂星系内部!其频率特征,与已知的任何能量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古老、沧桑、却又蕴含着一丝微弱生机的奇特韵律!
“有信号!”小满第一个跳了起来,冲到控制台前。
月清也立刻将神识蔓延出去,仔细感应。
“信号源……似乎就在前方不远的一颗星球残骸上!”月清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波动……好奇怪,不像是天然形成的,也不像是科技造物……倒像是……某种……沉睡的‘活物’?”
活物?
在这片死寂的星系残骸中?
三女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是机遇,还是……新的危险?
“能解析信号内容吗?”小雅问道,一边小心地维持着对林天的治疗。
月清尝试了片刻,摇了摇头:“信号结构非常复杂古老,而且似乎有某种强大的加密……无法解读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那似乎是一种……重复的、微弱的……求救信号?”
求救信号?
一个在死寂星系中沉睡的古老存在发出的求救?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陷阱。
然而,对于此刻陷入绝境的她们来说,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是唯一的变数。
“去……看看……”一个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三女猛地转头,惊喜地看向林天。
只见林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依旧黯淡,气息微弱,但确实恢复了意识!他的目光,正透过舷窗,望向那信号传来的方向,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天哥!你醒了!”小雅喜极而泣,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
林天艰难地扯动嘴角,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却牵动了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金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别动!”月清连忙制止他,将更精纯的月华之力渡入他体内稳定伤势。
林天缓了口气,目光依旧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断断续续地道:“那信号……我感觉……有点熟悉……和……骨符里的……波动……有点像……但……更……古老……”
和归墟骨符类似,但更古老的波动?
难道……和归墟教团,甚至和那所谓的“源初代码”有关?
林天的话,让这次探查的必要性陡然提升!
“可是你的伤……”小雅担忧道。
“死不了……”林天闭上眼睛,全力运转着蜕变中的混沌炼星诀,加速吸收着太初源星调和后的能量,“必须……搞清楚……教团的……目的……这可能是……线索……”
他的意志,依旧如同钢铁。
月清沉吟片刻,看向小雅和小满:“飞船还有最后一点惯性,可以勉强控制方向漂向那颗残骸。但一旦靠近,可能就没有回头路了。你们觉得呢?”
小雅看着林天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怀中光芒微微流转的源星,重重点头:“去!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小满也握紧红莲枪:“大不了再打一场!”
意见统一。
月清不再犹豫,集中残存的神念,勉强操控着飞船的辅助推进器,调整方向,向着那颗散发着微弱求救信号的星球残骸,缓缓漂去。
随着距离拉近,那颗残骸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并非一颗完整的星球,而是一块巨大无比、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强行撕裂的大陆板块!板块边缘参差不齐,表面布满了撞击坑和深邃的峡谷,没有任何大气层,只有永恒的真空和死寂。
而在那残骸的中心区域,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巨大的人工建筑遗迹,风格古老而奇特,与已知的任何文明都截然不同。
那微弱的求救信号,正是从那些建筑遗迹的深处传来。
飞船缓缓降落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布满尘埃的岩石地面上。
舱门开启,刺骨的寒意和绝对的死寂扑面而来。
小满率先跳出,红莲枪警惕地扫视四周。月清扶着重伤未愈的林天,小雅则紧随其后,太初源星的光芒如同护盾般笼罩着众人。
脚踏在亿万年的尘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破碎的山脉,干涸的河床,倒塌的巨柱……一切都凝固在毁灭发生的那一刻。
“那里。”月清指向远处一片保存相对完好的、由某种黑色巨石构筑而成的金字塔形建筑。求救信号的源头,就在那金字塔的深处。
四人小心翼翼地向着金字塔靠近。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古老而沧桑的气息,以及信号中蕴含的那一丝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生机。
金字塔的入口早已坍塌,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站在洞口前,那股熟悉的波动更加清晰了。
林天强撑着抬起头,混沌感知艰难地探入洞口深处。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这……这是……”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怎么了,天哥?”小雅紧张地问道。
林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一字一顿地道:
“里面的波动……不是归墟……”
“是……初火!”
“极其微弱……但绝对是初火的气息!”
“和星火之源……同源!但……更加……古老!”
初火?!
在这片死寂星系的残骸中,竟然存在着另一缕初火之源?!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三女脑海中炸响!
难道……这里曾经也是一个被初火照耀过的世界?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毁灭了?而这缕初火,侥幸残存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缕初火,或许不仅能治好林天的伤,更能成为他们对抗归墟教团、甚至修复墙垣的关键!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
“进去!”林天毫不犹豫地下令。
四人不再迟疑,毅然步入了那幽深黑暗的金字塔入口。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
就在他们踏入金字塔的同时。
远在无数光年之外,那片刚刚平息了“摇篮”失控风暴的寂灭星涡边缘。
一艘通体漆黑、造型如同扭曲十字架的诡异战舰,正静静地悬浮着。
战舰主控室内,一个身披镶嵌着惨白眼球图案黑袍的身影,正凝视着面前光幕上刚刚接收到的一段极其微弱、跨越了无尽虚空的加密信号片段。
信号的内容,经过破译,只有短短一行字:
【……检测到‘余烬’信号复苏……坐标……已锁定……】
【……目标:未知星骸星系……】
【……执行……‘清扫’协议……】
黑袍身影发出了一声冰冷而沙哑的低笑:
“终于……找到了……”
“窃取圣火的余孽……”
“这一次……看你们往哪里逃……”
他缓缓抬起手,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猩红按钮。
战舰尾部,巨大的引擎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幽暗的光芒亮起,撕裂空间,跃迁而去。
方向,直指林天四人所在的……那片死寂星骸!
新的危机,已然悄然降临。
而金字塔深处的初火余烬,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