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最后一缕暖橘色的阳光恋恋不舍地拂过湖面,为粼粼波光镀上碎金,旋即沉入远山脊线之下。夜雾如薄纱般自湖心升起,缓缓漫向湖畔那座静谧的院落——湖月居。
林天静立于院中,目光掠过渐次亮起星辰的夜空,神色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自上次风波平息后,湖月居已安宁许久,但他心湖深处,那缕源自混沌本源的悸动却未曾真正平息,如同潜流,在寂静深处暗自涌动。
小雅正在廊下细心擦拭着师父月瑶昔日留下的那盏星纹灯,灯火柔和,映照着她专注的侧脸。少女的气息比以往沉凝了不少,偶尔凝神时,指尖会无意识地掠过眉心,那里虽光洁依旧,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沉睡中等待呼唤。
伙房方向传来叮当作响的锅勺碰撞声和小满轻快的哼唱,浓郁的食物香气弥漫开来,带着令人安心的烟火气。一切都显得平常而温暖。
然而,就在天光彻底敛尽,星子愈发清晰的那一刻,天际骤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锦缎被撕裂的锐响!
林天猛地抬头。
只见一道皎洁如月华的光梭,破开深蓝的夜幕,无声无息地滑落,其速极快,轨迹却带着一种玄妙的韵律,径直朝着湖月居坠来!它没有带来狂风或冲击,反而散发着一圈柔和的清辉,驱散了院中的薄雾,将整个院落映照得恍如白昼。
“呀!”小雅惊讶地站起身,手中的软布掉落在地。
小满也闻声探出头来,手里还抓着锅铲,瞪大了眼睛:“天外来客?流星?不像啊!”
光梭在离地丈许之处骤然停滞,光芒渐敛,现出其中一道窈窕身影。那是一名身着月白色繁复纹路长袍的女子,面容清冷,眸光如寒潭静水,额间一道银色的新月纹记熠熠生辉,周身流淌着纯净而清冽的力量波动,与湖月居原本平和的气息截然不同。
她翩然落地,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了院中的林天,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阁下可是林天?吾乃西境月族使者,月清。奉大祭司之命,特来求见。”
“西境月族?”林天眼眸微眯,心中那缕不安的悸动陡然加剧。他从未与遥远的西境有过交集,只从月瑶师父偶尔的提及中,知晓那是一个神秘而古老的遗族,守护着与月辉相关的秘密。月瑶师父,便是出身于西境月族。此刻月族使者突然降临,绝非寻常。
“正是。请入内说话。”林天侧身示意,神色平静,却暗自提起了警惕。
月清步入厅堂,目光快速扫过闻讯聚过来的小雅和小满,尤其在看到小雅时,她的视线微微停顿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惊异,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她没有寒暄,甚至没有落座,直接切入主题,语气紧迫:“林天阁下,长话短说。西境之外,混沌暗蚀之力近日骤然加剧,已非自然弥散,其源似有指向性地向外扩张。月神殿中供奉的‘星钥玉符’近日异动频频,光辉大放,其指向……正是东方,是您所在的方位。”
说着,她掌心一翻,一枚约莫巴掌大小,通体莹润、材质非金非玉的符牌浮现而出。符牌之上,镌刻着无比繁复的星辰与月纹,此刻正散发着温润而强烈的光芒,一阵阵如同心跳般的波动从中扩散开来,与林天体内深藏的混沌本源之力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嗡——!
林天身躯微微一震,他能感觉到自己丹田深处那缕混沌本源竟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并非躁动,而是一种遇到了某种“同类”或“钥匙”般的雀跃与呼应!厅堂内的空气似乎都在这共鸣中微微震颤。
几乎在同一时间,旁边的小雅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秀眉紧蹙。
“小雅,怎么了?”小满立刻关切地扶住她。
“我……我没事……”小雅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放下手,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恍惚,“只是……刚才那玉符发光的时候,我好像……好像听到了一声非常非常轻的叹息……很熟悉……很像……师父……”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带着难以置信的悸动。
月清的目光再次投向小雅,这一次,其中的惊异再也无法掩饰:“你能感知到……?这玉符乃月神遗宝,蕴含一丝月神神力,非月族血脉或特殊缘法之人不可感应其韵。你……”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林天强压下体内的本源躁动和因小雅话语而掀起的波澜,沉声问道:“月清使者,这混沌暗蚀,究竟是何情况?这玉符又为何与我产生共鸣?”
月清神色无比凝重,字句清晰却沉重:“混沌暗蚀,乃世间光暗失衡所滋生的湮灭之力,能侵蚀万物生灵,化为虚无。古老预言记载,当其再度活跃,便意味着镇封混沌源头的‘门扉’可能出现了松动。而这‘星钥玉符’……”
她将手中光辉熠熠的玉符托高了些:“相传是开启某处关键秘境的钥匙之一,亦是对抗混沌的重要之物。它此刻与您共鸣,意味着您,林天阁下,您所拥有的力量,或许是阻止暗蚀、稳固‘门扉’的关键所在。大祭司命我即刻前来,一则示警,二则献上玉符。混沌暗蚀蔓延速度极快,若不尽早应对,恐祸及苍生,人间星火将有熄灭之危!”
话音落下,厅堂内一片寂静。
玉符的光芒柔和却坚定地闪烁着,林天体内的共鸣感持续不断,小雅脑海中那声虚幻的叹息萦绕不散,小满脸上也收起了惯常的活泼,满是忧虑。
就在这时,一直在后院安静做着陶活的老陶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边,手中还沾着湿润的陶泥。他望着月清手中的玉符,眼中闪过追忆与了然的神色,缓缓开口:“星钥玉符……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得见。老夫年轻时云游四方,曾在一处极古老的遗迹残碑上,见过与此玉符纹路相近的记载,似乎与一部名为《星渊志》的孤本轶闻有关联……”
几乎是同时,暂居在湖月居修养的陈阿公也拄着拐杖慢慢踱了进来,他听到了老陶匠的后半句话,浑浊的老眼眨了眨,喃喃接道:“《星渊志》……星火长明……对,对对!老朽年轻时听冒险者提过一嘴,说是在极西之地有什么‘星火长明’的塔门,守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莫非……”
月清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看向老陶匠和陈阿公,郑重颔首:“二位所言,并非空穴来风。《星渊志》确有其书,记载着关于混沌与守护的古老秘辛。‘星火长明’之地,更是关键中的关键。玉符所指,危机所向,或许皆与彼处相关。”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星钥玉符、混沌暗蚀、共鸣之力、月瑶的叹息、《星渊志》、“星火长明”之地……
林天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与玉符之间那斩不断的联系,目光逐一扫过面露忧色却眼神坚定的同伴,最后定格在月清带来的那枚光辉流转的玉符之上。
风暴将至,而他们,已然被推到了风暴的中心。
他伸出手,沉声道:“我明白了。这玉符,我收下。这混沌暗蚀之危,我们接下了。”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温润的玉符那一刻,光芒骤然大盛,将他整个手掌笼罩,共鸣之感达到顶峰。一段破碎而模糊的画面猛地撞入他的脑海——无尽的黑暗深渊,一座巍峨却残破的黑色巨塔沉默矗立,塔身之上,似乎刻着四个古老而沧桑的大字……
小雅额角再次传来微热的刺痛感,那声叹息仿佛更近了些。
夜风吹入厅堂,带来湖水的湿气,却吹不散此刻凝聚在湖月居中的沉重与即将启程的决意。
星火虽微,然长明之路,已于此夜,悄然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