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川闻言，神色并无波澜，只将手中白子落下后，才抬眸看向对座捧着脸的少女，有意问询：“依歌儿之见，该如何看这临山城的‘神仙’？”
“哪怕是真正的‘神仙’，照理说也不该干涉凡人生死，若真是能将人起死回生，这世间岂不乱了套了……”安歌认真答着。
她在话本里看了，那神仙也是有规矩的，哪能轻易干涉凡人之事。
“还有那些送到他手中的童男童女，据说有不少呢！他还去过惠山城，将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统统收为弟子，百姓们赞他悲天悯人……据说他不要银钱，若想见他，需得带一样家中最为贵重之物前去南永观同他交换。”
安歌将自己所知的，尽数告知。
“年前，廷振司在临山城抓了一批道士，皆是半大点的孩子，自称是‘玄同大仙’的亲传弟子，皆中了流玉散之毒，今日江晚棠与元新霁，已启程前往西辽寻解药。”
晏鹤川将棋局暂搁，与她说起廷振司近日所抓获的那一群孩童道士。
“给孩童……下流玉散？”安歌瞳中一震，放下捧着脑袋的手来，握成了拳，一时愤愤不平，“简直丧尽天良！”
那流玉散毒发时的症状已在庆淮王府的宴会上见过。
她知晓定不会只有秦毅父子和那日的尹澄三人。
“庆淮王府那日，”晏鹤川接着开口，“那企图刺杀你的尹澄，也已查出些许眉目。”
“他整日不学无术，被哄骗着沉迷炼丹和所谓术法，实则是中了流玉散之毒，为人所控。此间诸事，皆与这位‘玄同大仙’脱不了干系。”
他说罢，神色微微一凝，话语也一顿。
“而这位‘玄同大仙’，极有可能，就是朱天成，若不是朱天成，也只会是他的同党。”安歌下着定论。
见晏鹤川肯定地点了头。
安歌蹙紧了眉头：“有三人中此毒，就意味着还有成百甚至上千人被以此法练成毒人……杀一该死之人可以，死两个该死之人也可以，可其中不乏有无数无辜者，甚至孩童……如何能将他们尽数杀尽？”
“不过……此举背后，定是为夺大位，他们会害我们，定也会害叶家人。”安歌分析得头头是道。
晏鹤川颇有几分赞赏地微微一挑眉：“你猜那日郊外碰见的那郑莲心，可与这大仙一事有关？”
安歌有些迷惘，陷入了沉思，随后摇了摇头：“说不准，但是总觉得，她能叫我们遇见，不是巧合。”
“若本王没有猜错，郑莲心此事，背后与叶家脱不了干系。”晏鹤川目光又落回那盘残局，修长的手指再次捻起一枚黑子，落在其中。
安歌目光随之看去。
她看不懂棋，因而看不懂他落在那处是何用意。
“从你回京那日，又或是……从十三年前，我们就已然在这局中了。那人先行了我们许多步，如今正要将这局摊开来，我们只能从中杀出一条路来，才可翻盘。”
背后之人为的是大位，是江山，还是颠覆整个大黎，安歌与晏鹤川暂无从得知。
叶家看似处心积虑地想要大黎的江山改名换姓，可如今的朝权紧握于晏鹤川之手。
虽说叶书荣手中有叶家军的兵权，但事出需有名，晏鹤川处事谨慎，几乎无可挑的错处。
无端起兵，扰乱朝纲，只会引来朝臣与百姓的不满。
此前安歌初回京之日，是由元新霁亲自带人，暗暗去往云州探查消息。而如今流玉散的解药一事，也确实只有元新霁亲自去查，晏鹤川才能放心。
现下元新霁与江晚棠离京，廷振司群龙无首。
晏鹤川如今又贵为摄政王，虽可授命廷振司，但毕竟朝中落在他身上的事务有许多，已无暇再顾及廷振司内外事务。
廷振司副司首有两人，其一是陆清，常随晏鹤川左右，另一人，则是久不在京，近日才召回的柴央。
就在二人对话间隙。
房门被叩响。
“王爷，柴副司首求见。”
“进。”
安歌在瞧见入内那一身劲装，行走的步履都如流云一般干练利落的女子时，眼里闪过惊喜。
女子身姿高挑，眉宇英气，神色坚毅，却又不同于久经沙场才会有的那般威严，更像是带着几分侠气与豪迈。
“属下，拜见崇明王，拜见长公主殿下。”她声音清亮有力，朝二人见礼。
安歌那惊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未曾离开。
这样的女子有着别样的风采，干练英气，神采奕奕。
晏鹤川目光未从棋局上抬起，只简单“嗯”了一声：“在元新霁回来前，廷振司内外事务皆由你做主。”
柴央响亮地来了一声：“是！”
却隐隐透露着声音里的欣喜。
她本负责处理廷振司在京外的一切事务，或是收集线索，或是即时调遣安排人手，常行走于江湖间，偶尔回京。
此次被召回，竟是为了让她替元新霁管下这廷振司，她回京一路上已经想好了要与谁喝酒。
与廷振司的同僚们久不见面，既然今后归她所管，那她组织一两个酒局叙叙旧，想必不成问题。
想着想着，她目光落在了安歌身上，瞧见她正用那欣赏的目光盯着自己，也偷偷将她打量着。
这位刚回京的长公主？封号高，但这模样娇小的，看着倒像是个小公主。
这朝中那些贼子可是对这小公主虎视眈眈，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岂不是他人一推就倒？
那多危险！怎能连自保之力都无！
犹豫间，柴央开了口：“殿下……可有习武？”
安歌看她合眼缘，于是笑着摇摇头。
“属下教你吧！”她毛遂自荐。
“不——”晏鹤川抬眸看向那一脸期待的柴央，刚要拒下。
“好呀柴女侠大人！”安歌声音都带着雀跃。
晏鹤川缓缓将目光落在安歌身上，瞧见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同样的一脸期待。
柴央听见这稀奇的称呼，眼神也亮了：“殿下觉得属下是女侠？”
“自然！你这气质一看就是女侠！”
二人旁若无人地对望着滔滔不绝。
晏鹤川浑身一僵，企图提醒：“你可知她——”
“她这么漂亮，教我习武定会事无巨细，温柔体贴！”
安歌笃信！
晏鹤川未说完的话被她堵在了喉间，只能转口道：“想学回头本王教你。”
“王兄那么忙，哪能事事都由王兄亲自操劳，难得柴女侠大人得空，也愿意教我！我同她学就好！”
安歌知晓，晏鹤川日日连公务都忙不过来，又是抽空教她读书习字，又是教骑马，又是事无巨细地照料她……
她怎能真当那不懂事的，处处麻烦他。
可很快，她就懂了晏鹤川那没说完的话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