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庆淮王府上后日设宴,昨日已叫人将请帖递来了府上,邀你我同去。”
晏鹤川想起,昨日也是急着去寻她,倒把此事抛于脑后了。
“王兄去吗?”安歌倒是纠结,毕竟是褚青林的府上,这人又实在聒噪。
晏鹤川点了头,毕竟是庆淮王回京后的开的第一场宴,他不好驳了庆淮王的面子。
如今皇室之中,庆淮王的辈分摆在那里,是昭平帝兄长,幼帝与长公主的皇伯,当年还助昭平帝平了京中乱事,于大黎都算有功一件。
若连庆淮王的面子都不给,恐又要被御史台的那群老东西参上个把年。
不过晏鹤川也是存了别的心思的,虽说庆淮王至今无所异动,可晏鹤川却无法全然信之,当年离京至齐丰,偏偏在安歌有了消息时,他也启程回了京。
晏鹤川直觉告诉他,并非是绝对的巧合,一切都需要去探个究竟。
“那我也要去。”安歌沉吟着,随后道。
“好,届时不可离开本王视线,如今你尚未入朝,许多人与事皆不明,万事都得小心。”晏鹤川此前与她说过秦家父子中毒而死一事,可并未与她细说其中因果。
他正斟酌着是否要将所知晓的一切告知。
安歌反倒开口问了:“之前……王兄急急忙忙去扶光院找我那次,也是以为有人要害我吗?”
“是不是……我被送到秦家,偏偏时隔多年,直到等到上月,才叫你们寻到我,这些都不是偶然?”
聪明如她,只细想一番,就可推断。
晏鹤川神色凝了下。
“本王也只是猜测……因,当年算出秦儒守身弱命格的术士,身份存疑。他以秦家父子二人试毒,而那毒,是来自西辽。积年累月、无声无息间,就可将一个好好的活人养成听话的毒人,力大无穷,以一敌百。”
安歌惊讶,唇齿微张:“所以王兄当日才会问我是否喝了那符水,是符水之中下了毒?”
晏鹤川点头。
安歌思路明朗,沉默了片刻,不禁蹙了蹙眉,努力回想着。
“那符水,我看秦儒守每三月都会喝一次,却不知秦毅竟也喝了……”
她喃喃说着,“我见过他和那术士说过一次话,大抵在……三月前!他与术士说我性子叛逆,不得秦儒守喜欢……问术士是否有解决之法。”
“那时我为阿音姐姐被迫入京一事愤愤不平,故而会处处反击,术士来看过后,说要为我做法去去身上的晦气。但做法要额外的银子,秦夫人哪里舍得多花银子在我身上,于是就自己去问术士多要了一张符纸,烧了泡着水灌我喝下。”
“我不知道那东西喝进去会不会有个好歹,”安歌抬起头,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着,还带着几分骄傲,“他们抓着我,被迫张了口,但是我用舌头顶着,他们一边灌,我就往外吐,全都溢出去了,只要我不吞他们就没办法。”
“后面抓我太难受了,我就老老实实自己接了碗喝进去,再偷偷吐掉。秦家的下人都很蠢笨的,只知道听命办事,事情办完了,就大摇大摆地走了,也不会管我是不是真的喝。”
“我当时可真聪明……”
她一边点着头,点评着自己当年的举动。
若是真喝了,可不好说会不会被养成那恐怖的毒人。
晏鹤川听着,心却是被揪紧,他神色凝重,唇角也扯不开笑意,只目光沉沉地抬手去,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脑勺,低低的嗓音缓缓肯定着她的话:“是……我们家小殿下很聪明。”
那段时日里的阴霾,安歌大多都可以坦然地讲出,每每回忆起,都会在心底里重重舒上一口气。
这些都是她一点点经历过来的,如何沛然所说,若连自己都面对不了自己的过去,那就会让自己一开始就有了弱点。
晏鹤川更多的是心疼,抚向她后脑勺的手微微停顿,轻轻地扣着,随后低头来,与她平视着,带着愧疚与自责:“怪王兄,没能早些找到你,让你在外吃了许多苦。”
安歌抬眸看着他,将自己眼底的那抹哀伤抹了去,朝他露出个更大的笑容,大着胆子伸出手轻轻去碰了碰他低下来的头。
“不晚!王兄这不是找到我了……若你等明年,后年再找到我,那才叫晚呢,你可是在秦儒守及冠礼之前找到我的!不算晚!”
她反过来安慰着他。
知晓并接受自己在世上还能有他这么个家人时,安歌更多的是庆幸。
至少她不是无根浮萍,不是没人要的野种,不会再是任人欺凌的囚奴。
她甚至更多的时候在想,若是晏鹤川一直没有来,若是此刻她还在秦家,那她会被迫嫁给秦儒守冲喜,她此一生,就只会是一潭彻彻底底的死水。
“不晚!”她接着强调着。
“没大没小……”他眼底柔和得像盛了天上的月光,静静注视着她,带着复杂的晦暗的情愫。
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轻轻拿了开:“说了,不可以摸男子的头。”
“小气。”
她装作不高兴,将头撇了开,嘟嚷着。
“那我偏要摸一下!”
随后又迅速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刚碰上就撤离,连带着脚步也往外撤。
还冲他得逞地吐了吐舌头,生怕被他抓回去,迅速出了他的房中。
晏鹤川看着那已然消失的明媚背影,暗自失笑,可随后却是带着些许怅然。
他哪里是反应慢,不能及时抓住她。
到底是乐意迁就着,迁就着一切能叫她开心的事,哪怕她偶尔会露出的顽皮性子。
他想要她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但他心中也知晓,此间诸多的苦难落在她的身上,只有她自己,最知晓其中滋味,如何真的能全然放下。
故而她小心谨慎,患得患失。
他亦是如此。
极力想去弥补对她的亏欠,巴不得将天地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来。
只有在她能放肆笑时,他看到她开心,心里才会跟着洋溢上喜悦。
这十多年的别离折磨着先帝,折磨着她,也折磨了他。他们分散于不同的暗流之中,如今好不容易交汇在了一处。
无论前路如何,纵使存有几多艰险,这一次,他们都一定不能、也不会再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