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衙役在主要街口加强了巡视,维持秩序,却未像平日里那般冷面严肃,多了些平和之色。
有大娘将手中装了鸡蛋和新鲜菜的篮子递出,塞在了为首的官兵手中:“这将要过年了,你们这一年护卫城中百姓,你们也辛苦了。”
为首的大哥身形高大,模样硬朗,看着不善言辞,一边提着菜篮子,一边站得直直的,铿锵有力地道了一声:“多谢!”
却又不好意思地扯起一抹不自然的笑。
“我知道他,绍京府尹的唐翼,虽然看着凶巴巴还冷冰冰的,但是心地却是善良,我在去崇明王府前,见过他许多次,什么鸡鸭狗丢了,找他,他都能帮人去找。”
阿镜看着,介绍完由衷感叹,“也难得这绍京府的官差能出个这么好的头头。”
“以前的很不好吗?”安歌对这些倒是不了解。
“也不是不好,但是都比较好吃懒做。”何沛然解释,“怕麻烦,怕惹事,顾忌京中权贵,个个领着俸禄不办事。”
“让一让!让一让!”
急促的声音带着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响起。
待安歌抬眼过去时,只见一名车夫驾着马车朝此处奔来,马儿正失控,胡乱地往街上来往的行人冲来。
安歌想往一旁躲,眼看着就要撞上自己时,阿镜眼疾手快地将她与何沛然拉到了一旁。
可马车朝后奔去,那处正有两个孩童在那处玩着彩球。
安歌心中一紧,只见唐翼将手中的菜篮子塞给身后的弟兄,就迅速快步上前将那两个孩子抱进了怀里,往一旁跃去。
而她身旁的阿镜不知何时已然冲上前去,跳上车,抢过了马夫手中的缰绳,紧紧将马勒住。
安歌看呆了。
何沛然也看呆了。
包括抱着孩子躲闪时滚到一旁的唐翼,回首时也呆住了。
那少女梳着双髻,一身浅蓝色的罗裙,是富贵人家的丫鬟打扮,她身形高挑,手臂有力,凝神制服发了狂的马儿时,英姿飒爽。
这是阿镜?
安歌不知为何,脑海里想起了当时她在梅家老宅里手起刀落地杀鸡场面。
她呆愣愣地眨了两下眼,和何沛然对视着,互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殿下身边的人也非等闲……”何沛然惊叹不已。
“我也是才知道……”
安歌的惊讶之色不逊分毫。
见阿镜还同那车夫碎碎念了一些什么,随后才拍拍手,跳下车,朝着自家殿下走来。
脸上又带上了那小姑娘家的细微怒意,一边嗔怪着一边过来拉着安歌的手仔细检查着:“真是!这车夫那鞭子上不知何时扎到了松针,往那马屁股上拍,马儿当然受惊了!幸好您无碍,要是把二位小姐冲撞了,看我不收拾他!”
“你们没事吧?没吓到吧?”她担忧的目光从安歌的身上落到何沛然的身上。
何沛然呆愣愣地摇了头:“没事……就是阿镜姑娘,深藏不露。”
“三脚猫功夫罢了,没什么的!想当年我在廷——”阿镜摆摆手,嘴巴也是个把不住的,一股脑的险些都往外说,却立刻打住。
她看着面前两张好奇的脸盯着自己,连忙掩饰地清嗓,“在听说书人讲故事的时候啊!那里头的女侠才厉害呢!走走走,现在还早,我带二位小姐听书去!”
她一手拽着一个,拉着她们往茶楼的方向走。
后头的唐翼拾起了阿镜跳下车时掉在了地上的那别在腰间的小香囊,正准备上去还给她,后头却传来了其他人的喊声:“诶大过年的你敢偷东西!唐大人啊!你快来看!”
身后的百姓上前来,唤着唐翼前去分说。
他看着那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只能将这香囊暂且收下,改日寻得机会再行归还。
在茶楼之中,难得遇见萧渡,他被关在府中禁足数日,今日才得以出门。
他坐在楼上雅间,朝着窗子往下一看,就能看到那三人,朝着她们挥着手,招呼她们来自己的雅间。
安歌带着人上去,打趣道:“萧世子今日可算是出府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去你府上救你呢!”
“可别提了祖宗,往后再让我带你去那种什么乌糟糟的地方,我是宁可抗命了。”萧渡欲哭无泪地合手求饶。
他是真的怕极了晏鹤川这人。
当初他不是没领教过,十五岁那年他与人打架,被祖父丢去廷振司待了一月,也是在那一个月,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索命的阎罗。
堂堂靖国公府世子爷,日日被廷振司的司吏们当成沙包揍不说,天未亮就得跟着一群人校场上操练,穿着重甲从泥浆中穿行,腰上系着重重的沙包拖着跑。
在廷振司的那段时日,他可没少看这活阎罗是怎么审的犯人是怎么索的命。一个月下来,人是壮实了,心也算彻底死了。
从那以后,萧渡每回见了晏鹤川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萧渡想到这些就浑身发毛,不禁关切地看向安歌:“你那日回去没挨揍吧?”
“没有啊!”安歌摇摇头。
萧渡一脸震撼:“他居然能忍住?”
安歌诧异地抬眼:“我王兄脾气很好的!”
“哈?”
萧渡都差点听乐了。
她的意思是那个不爱笑,能连夜派人去靖国公府叫他祖父好好收拾他的那个家伙脾气好是吗?
那他跪了一晚上的祠堂算什么?
安歌肯定地点了头。
楼下的茶客们早已坐得满满当当。
安歌他们自二楼往下望去,一楼正前方,置着一座小小的、高出地面尺许的木台子。
台上陈设极简:一张朴素的长条案,一把旧圈椅,案上一方醒木,一柄折扇,还有一只青花茶壶配着个同样青花的白瓷茶碗。
说书人约莫五十上下,穿着件半旧的青色长衫,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案后,先不言语,只拿起醒木,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那目光所及之处,连嗑瓜子的声音都小去,茶楼中的众人陆续安静了下来,一张张带着期待的脸庞抬起,纷纷望向他。
“啪!”
一声脆响,醒木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碗都似乎跳了一跳,也彻底拍散了堂中最后一点杂音。
“上回书说到……”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瞬间缠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那嗓音不高不低,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沙哑,却字字清晰,直入人心,“那下凡至临山城的仙人,本领通天!可令凡人长生,可解世人所困,还收去了不少童男童女传授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