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将脑海里将要萌生出的胡乱思绪挥散开来,强行凝神学着。
又练了好一会儿,一路绕回了起点,晏鹤川才控停了啸日,翻身下马来,朝她伸手。
安歌看着他展开的双手,有一瞬犹豫,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伸手去,让他接着自己下马。
“歇会儿去吧,晚些再练。”他示意安歌去一旁歇息。
阿镜已然将随身带的小木凳摆在了一旁,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
安歌猜到她提的什么,眼中瞬间放光,朝着阿镜走去,阿镜一边打开了手中的东西:“城北的酥饼,平安巷的枣糕。殿下这几日常念叨,这不,王爷今早就命人买来了。”
安歌满眼欢喜地接过阿镜递来的枣糕,回头看向了正慢步着走来的晏鹤川:“王兄不是说不让带吗?”
“表现尚可,给的奖励。”他瞧她开心,心情也跟着晴朗。
安歌正高兴地将枣糕放入口中,就听见不远处有随从大喊了一句:“这有个人!快来人!”
安歌动作一滞,连忙放下手里的枣糕,带上阿镜与陆清,跟着晏鹤川朝着声音的源头走去。
草地的另一端与一片不算茂盛的树林接壤,可此处因常年无人打理而杂草丛生,在那一片高高的草丛里,一个血迹斑斑的妇人被廷振司随行的侍从拖了出来。
她看不出年岁,蓬头垢面,一身泥泞,双手淋漓见骨,身形瘦削,看着奄奄一息。
安歌眉头一皱,刚要上前,就被晏鹤川握着手腕挡在了身后,低声道:“此人来路不明,不可盲目接近。”
“救?”陆清抱着剑询问着他的意思。
晏鹤川点了头:“拿水来,吃的也拿些过来,江行舟与江晚棠呢,叫来给她看看。”
虽说身份不明,但到底是不能见死不救,这方圆百里内,除去临近的绍京,再往南走一些就只有临山城,以及与临山城相连着的晚枫镇。
妇人手上伤痕累累,额上是磕碰多次产生的血痕与淤青,身上的伤倒都是一些摔伤与擦伤,因饥寒交迫,这才没了气力。
侍从喂她喝了水,给她吃了些东西,她那一双涣散的目光这才逐渐凝聚,而有了些微光。
为了叫人看清她的样貌,随行的丫鬟用帕子沾了水,将妇人的脸庞擦净了些。是一张看着三十出头,却饱经风霜的脸,眼角处与眉宇间有着好几道的细纹。
她打量着四周的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晏鹤川的身上,他一袭貂绒大氅披在身上,正冷着神色,锐利的目光也正打量着她。
“你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此?”陆清见她眼神清明了些,于是上前一步,开口问道。
“谢贵人们相救。”她也保留一些警觉,只浅浅道了谢,说一半留一半,“奴家家住晚枫镇,被夫所赶,无处可去,这才一路至此。”
其余的,她不敢再多言。
见她目光躲闪,晏鹤川问道:“你这双手,也是你夫君所为?”
江行舟已将她的双手包扎妥当,一边收拾着药匣子一边轻轻叹口气:“你就说实话吧,在我们这位王爷面前,可留不得假话。”
“王……王爷?”妇人惊愕地抬头看向晏鹤川。
“你这双手分明是受了拶刑所致,此般刑罚只有衙门里才能用的。你夫家赶你?为何要对你下此毒手?还是说,是在衙门里受的刑?”江晚棠在一旁一语道破了她的伤势成因。
妇人颤着那没多少血色的唇,一言不发间,眼里盈着泪,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她抬头看见了扶着她的侍从挂着的腰牌,上面赫然刻着:廷振司。
她猛然睁大了眼,反复确认着:“你们是廷振司的人?是从京里来的?”
陆清看着她怪异的举动,抱剑站在一旁,点了点头。
“请王爷为民妇做主,请官爷们为民妇做主。”她强撑起身体,踉跄跪在地上,用那包扎着的手艰难地从怀里抽出一张用血书写的“状纸”。
她话语中带着哭腔,声音不重却很是嘶哑,她双手将血书递上,陆清走过来将她手中血书取走。
呈给了晏鹤川。
晏鹤川接过陆清拿来的血书,展开一观。
站在他身侧的安歌个头较小,有些管不住好奇心,偷偷抬着眼睛朝他手中张望,他不动声色地拿低了一些,好让她瞧着不用那么累。
安歌只瞄了两眼,目光刚触及到那血书上,便悻悻收回了,有些潦草,而且……还有许多不认得的字,看不太懂。
“民妇晚枫镇人氏,姓郑,名莲心。夫家姓方,乃晚枫镇一农户,嗜酒好赌,那日他带着我的两个孩子出了门,回来时多了一大笔钱,孩子却不见了。我为此与夫君大闹一场,却反被他休书一封,我告至府衙,丈夫说我患有疯病,府衙不接我状纸,草草了事,将我以诬告之罪施刑后逐出,可怜我两个孩子,活生生的两条性命至今杳无音信。还请王爷为民妇做主!”
她字字泣血哀伤,安歌闻言,心里也不是滋味。
同样的骨肉分离,她怎能不感同身受。如今她虽已归家,却是再也见不到她的父母亲。
“此事,本王不可只听你一面之词,律法在上,也需讲究凭据。”晏鹤川将手中血书递给身侧候着的陆清,“本王会派人去将此事查明,而你需同我等回京,你可愿意?”
他并非会因片面之词便偏听偏信之人,在绝对笃定之前,他始终留着心眼。
他等着妇人的回答,见她点了头,他才发着令:“想活命,此后就按本王说的做。会有两人事先护送你入京,去了廷振司,若你所言为真,自有人可为你做主。本王这里,容不得半句虚言,若是怀有别的目的有意接近,那自有人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陆清收到晏鹤川的眼神,挥了挥手,一旁随行的嬷嬷便上了前:“娘子得罪了,请随我等去车上验身。”
嬷嬷也是话语柔和,并未粗暴行事,唤来一名丫鬟,将郑莲心搀着带走。
待她们走后,晏鹤川这才缓缓对陆清开了口:“廷振司派两名暗探,去晚枫镇将此事查明,不可声张。”
“是。”陆清领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