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盯着那片镜片，蓝天在碎裂的表面晃荡，像被风吹皱的水。他刚想抬脚碾过去，脚底却猛地一沉，仿佛踩进了湿水泥里。整条右腿瞬间发麻，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僵住了。
陈虎正往门口走，忽然一个趔趄，手里的斧头又砸在地上。他低头看自己影子——歪了，像是被人从侧面拽了一把。
“不对劲。”他咬牙撑住墙，“这地方……怎么越走越重？”
江临川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咳。他瞳孔深处蓝光炸开，又强行压下去，视线扫过地面那片镜渣。它没动，可边缘的裂纹正在缓慢延展，像某种生物在呼吸。
下一秒，空气塌了。
不是风，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扭曲——四周的空间突然变得粘稠，每吸一口气都像在吞铁屑。江临川膝盖一软，差点跪倒，硬是靠指环传来的灼热感把自己钉在原地。
“灵域？”他脑子里蹦出这个词，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
话音未落，那片镜渣缓缓浮起，悬停半空。一道黑影从里面爬出来，不是实体，更像是无数倒影拼凑成的人形。它站稳的瞬间，整座屋顶的光线开始扭曲，天花板、墙壁、断裂的天窗框，所有反光面都映出同一个身影——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脸，但动作永远慢半拍。
“操。”陈虎啐了一口血沫，“这玩意儿还会卡帧？”
他抡斧冲上去，动作却像被放慢十倍。消防斧劈到一半，背后那道“倒影”突然伸手掐住他脖子，活生生把他拽停在半路。
江临川想甩铃，铜铃刚离手就被无形力量吸回掌心。他摸出最后一张清心符，符纸刚燃起火苗，火焰就倒卷回来，烫得他手指一抖。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来，灰屏上滚过一行红字：【检测宿主生命体征濒危，启动应急协议——幽冥流量包（增强版），限时三分钟。】
“你早干嘛去了？”江临川低吼。
【之前您说修地府不如送外卖，本系统决定尊重职业选择。现在嘛……】屏幕顿了顿，【算我欠你的。】
一股热流猛地冲进经脉，像是有人往他血管里灌了熔化的铁水。江临川闷哼一声，眼前炸开一片猩红，识海里响起密集的杂音，像老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声。
但他笑了。
“if(ghost.exist){destroy；}”他低声念出代码口令，把混乱的灵力塞进逻辑框架。铜铃在他掌心震颤，不再外放声波，而是沿着手臂经络循环震荡，一圈圈震散那些干扰神志的幻听。
他睁开眼，瞳孔已经染上血丝，却死死盯住空中那片悬浮的镜渣——其他镜面都在复制他的动作，唯独这块，始终映着那个黑影的正面。
“虎哥！”他哑着嗓子喊，“别打影子！打真身！”
陈虎早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这么多年搭档下来，有些默契不用解释。他猛地松开斧柄，整个人往后一仰，任由背后的“倒影”将他拖倒在地。就在对方扑上来的一瞬，他屈膝蹬地，借力翻滚，抄起地上一块玻璃残片，狠狠扎向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
玻璃刺入空气，竟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一道黑影从虚空中显现，肩部锁链虚影被划断一截，身形晃了晃。
江临川抓住机会，舌尖抵住上颚，将最后一道清心符贴在舌底，咬破含住。精血激发符箓，一股震荡波自口腔扩散，所有镜面映像瞬间错乱。
真身暴露。
他双手结印，铜铃自眉心穿出，化作一道幽蓝光锥，直贯那片悬浮的镜核。
“叮——”
轻响过后，是死寂。
镜影崩解，黑烟如退潮般缩回残片，最终彻底湮灭。那块承载一切的镜渣“啪”地落地，碎成更细的粉末。
江临川被反冲力掀飞，后背撞上护栏，右臂“咔”地脱臼，整个人滑坐在地。指环烫得几乎黏在皮肤上，他想扯下来，手指却不听使唤。
陈虎趴在地上喘气，脸贴着水泥地，像条搁浅的鱼。过了好几秒，他才挣扎着抬头，看向江临川：“还……活着？”
“活着。”江临川吐出两个字，嗓子像被刀割过。
他抬起左手，颤抖着伸向灰烬中央。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晶莹剔透的黑色碎片，边缘流动着日蚀般的纹路。他没多想，直接按进掌心。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勉强封住经脉里的裂隙。
风重新吹起来，带着焦味和玻璃粉的气息。阳光洒在满地残渣上，再没有诡异的反光。
系统界面还挂着，红字早已消失，只剩一行小字：【支援完毕……下次……记得多充点积分……】
屏幕闪了两下，变灰，没关，也没回应。
江临川靠在护栏边，右手垂着，骨头错位的疼一阵阵往上钻。他低头看着那块嵌在掌心的碎片，纹路还在缓缓流动，像有生命似的。
陈虎终于爬起来，捡起斧头，瘸着走到他旁边坐下。“你说……这玩意儿能换钱不？”
“换不了。”江临川摇头，“这是凝域境的‘壳’，相当于鬼修的毕业证。”
“那你现在是不是也算升职了？”
“升个屁。”他苦笑，“我只是个临时工，系统派单我才接。刚才那一下，差点把我自己报销了。”
陈虎咧嘴，露出一口带血的牙：“至少没变成它的倒影。”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远处传来警笛声，大概是商场报警系统终于反应过来。
江临川试着活动肩膀，疼得倒吸冷气。他抬起左手，发现掌心的碎片已经微微发烫，和指环的温度呼应着，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不对。”他突然皱眉。
“啥不对？”
“这片碎片……它不是死物。”江临川盯着掌心，“它在吸收什么，或者……寻找什么。”
陈虎眯眼看他：“你是说，它还有任务？”
江临川没回答。他想起系统那句“限时三分钟”，想起红字弹出前的延迟，想起指环与镜面的共鸣——这些都不是巧合。
他慢慢抬起右手，脱臼的胳膊晃荡着，指环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
风卷起一片碎玻璃，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落在他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