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砸在桃木牌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江临川盯着那滴水,没动。林婉也没说话,只是把罗盘收回袖口,手指搭在手机边缘,屏幕还亮着,映出她半张冷峻的脸。
桥下静得离谱,连风都停了。水面不再翻腾,只有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像是谁在底下轻轻喘气。
“它还在。”江临川低声道,“刚才那一滴血泪不是结束,是……重启。”
林婉点头:“情绪从攻击转成了压抑,像程序切换了模式。”
“那咱们就别当防火墙了。”他慢慢坐下来,背靠着湿冷的水泥墩,“试试当客服,听听投诉。”
他抬手,把桃木牌往旁边推了两寸,确保不在自己气场范围内。青铜指环贴着皮肤微微发烫,系统界面一闪而过:
【检测到可沟通怨灵,建议开启调解流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闭嘴。”他在心里回了一句。
然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舌尖抵住上颚,开始调动体内那点刚攒出来的灵力。通灵境初期的感知像老旧wi-Fi,信号时强时弱,但他现在顾不上稳定,只想接进去。
意念缓缓沉入水中。
不是强行闯入,而是模拟一种频率——类似超市里那些尸体接收指令时的波动节奏,只不过这次调得更缓,带着点安抚意味,像深夜电台的背景音乐。
几秒后,水面轻轻一震。
画面来了。
雨很大,路灯昏黄,桥面反着光。一个女人撑着伞往前走,高跟鞋踩出清脆的声响。她穿米色风衣,长发扎成低马尾,肩膀微耸,像是冷。
背后有人靠近。
灰袍,宽袖,右手藏在衣摆下。那人没打伞,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脸上看不清,但江临川一眼锁定了袖口——一道暗金色雷纹,在闪电劈下的瞬间闪了一下。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
下一秒,她被猛地一推。
身体腾空,伞飞出去,砸在栏杆上弹进河里。她伸手想抓什么,只捞到一片雨幕。落水前最后一眼,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一句清晰的话:
“三年阳寿,换你一命,不亏。”
江临川猛地睁眼,喉咙一甜,差点咳出来。他咬住舌尖忍住,额头全是冷汗。
“看到什么了?”林婉扶了他一把。
“张某,三十岁,市图书馆档案管理员。”他喘了口气,“昨晚十点下班,走常规路线过桥,监控拍到她最后出现在南侧引桥。今早河道打捞队发现尸体,初步尸检显示肺部有大量河水,指甲缝里有栏杆铁锈,挣扎痕迹明显。”
林婉迅速打开手机,翻到警方内部通报平台,输入关键词筛选。几秒钟后,一条未结案记录跳出来。
她念道:“女性,身份确认为张某,死亡时间约在晚九点至十一点之间,排除自杀可能,疑似他杀。现场无打斗痕迹,栏杆处发现微量纤维,正待比对。”
江临川冷笑:“纤维?那是灰袍袖口蹭的。这哪是悬案,这是明摆着有人不想查。”
“你还看到了别的?”
“不止。”他抹了把脸,“那个道士不是临时起意。他是等在那儿的,专门挑暴雨夜动手。这种天气没人会抬头看监控,河水流速快,尸体冲远,最适合做‘意外溺亡’。”
林婉沉默片刻:“而且他知道怎么把人变成怨灵兵器。不是简单复仇,是定向培育。你看水鬼刚才的反应,它能识别特定气息,会闪避攻击,甚至……能分辨谁是目标。”
“所以它不是野鬼。”江临川盯着水面,“是被人训练过的‘看门狗’,放出来咬人的。”
话音落下,水面再次波动。
这一次,没有嘶吼,没有扑击。一张脸缓缓浮起,依旧是那个女人的模样,青白、安静,眼睛闭着,像睡着了。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
江临川没再闭眼,而是直接迎上去,让那股意念撞进脑海。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回家……那天他说只要签个字就能领补助……我没文化……看不懂合同……后来才知道……那是卖命书……”
信息断断续续,夹杂着哭声和雷雨声。
“……他给我喝了茶……头晕……醒来就在桥边……求他放过我……他说‘你的命不值钱’……然后把我推进去了……”
江临川听得胸口发闷。
这不是单纯的谋杀,是诱骗加仪式献祭。对方打着扶贫、补助的幌子,专挑社会边缘人群下手,骗她们签下所谓“自愿协议”,再用邪法榨取阳寿与怨气。
“你还活着……”女人的意念忽然转向他,“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江临川喉咙一紧。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低声问:“他穿的那件灰袍,还有别的标记吗?比如胸口、后背?”
女人的意识顿了顿。
然后,一个模糊的画面浮现——道士脱下外袍挂在钩子上,背面绣着三个小字:**归尘观**。
江临川瞳孔一缩。
这不是玄门张氏的分支,也不是阴骸老祖的手笔。归尘观是个野庙,注册地在城郊废弃工业区,五年前因非法集资被查封,负责人失踪。
但现在看来,人家没跑路,改行搞起了“寿命租赁”。
“我知道是谁了。”他对林婉说。
林婉已经把信息记下,顺手删掉访问记录。她看向水面,声音轻了些:“我们不会放过他。”
女人的脸静静漂浮着,忽然,眼角渗出一滴血泪。
不是喷溅,不是炸裂,就是那么静静地滑落,像终于卸下千斤重担。
“嗒。”
血泪落入水中,激起一圈极小的波纹。
系统界面弹了出来:
【协助水鬼了却心愿,积分+12,获得水鬼感激】
【当前总积分:83】
【友情提示:您已连续工作48小时,建议休息,不然猝死后地府还得重新招人】
江临川没理它。
他低头看着自己右手小指上的青铜指环,温度还没降下去。桃木牌躺在石台上,裂口处的青烟彻底散了。
林婉收起手机,看了他一眼:“归尘观不在玄门备案名录里,属于黑户道观。这种地方敢做阳寿交易,背后一定有技术支持。”
“嗯。”江临川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要么是从玄门偷学的残篇,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放他们出来试水。”
“试什么?”
“试这套‘生魂饲养+怨灵武装’的流程能不能量产。”他冷笑,“今天推一个女人下河换三年阳寿,明天就能推十个换三十年。真搞成了,比控尸术来钱快多了。”
林婉眼神沉了下去:“那你刚才接触它的记忆,会不会留下痕迹?它会不会……把你当成下一个目标?”
“不会。”江临川摇头,“它认的是气息,不是人。我现在把桃木牌摘了,又没穿灰袍,它分得清。而且……”
他顿了顿。
“它刚才跟我说‘你还活着’,说明它意识到我不是死人变的。它要找的,是那个签合同、喝符茶、穿灰袍的人。”
林婉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眉头一皱。
她迅速掏出罗盘。
指针原本平稳指向水面,此刻却猛地一抖,旋转向东南方向,停住不动。
“不对。”她低声道,“阴气流向变了。刚才它是从河底往上冒,现在……是从岸上往河里灌。”
江临川立刻警觉:“有人在补料?”
“不止。”林婉眯起眼,“新的怨念正在形成,速度很快。就像……有人正在制造下一个张某。”
江临川二话不说,抓起桃木牌塞回怀里,铜铃握在手里。
“走,去归尘观。”
“现在?”
“不然等它把第二批‘合同工’推下水?”他转身迈步,脚步沉稳,“这种生意一旦开张,就不会只做一单。”
林婉紧跟其后,两人跃上桥面。
夜风卷起衣角,远处一辆共享单车自动解锁,车铃响了一声。
江临川脚步一顿。
他回头看了眼桥下。
水面平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一抹灰影站在对岸树下,抬手整理了下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