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周允祚却半天没有反应。
萧玲儿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位太子殿下,却见他目光低垂,似在思考什么。
此时的周允祚,确实是在思考。
虽然人证物证俱全,可他心头却莫名地涌起一股令人烦躁的熟悉感。
眼下这个场景,对他而言,似曾相识啊。
是了,上次在福香亭,云筝被绣夏指控佩戴的头面逾矩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光景。
她一直不吵不闹,只是沉默地站着。
她在等待,在期盼自己保护她。
就这样,一直到最后,她似乎是确认了自己不会帮她,才平静地开口,说了一句:“奴婢对殿下无话可说,奴婢只等娘娘来。”
周允祚还清晰地记得,那一瞬,自己的后悔和愧疚。
他无数次在心里复盘,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护住云筝,必不叫她对自己失望。
然而,现在,第二次机会来了。
他能怎么做?
他很想毫不犹豫地站在云筝这边。
可是,证据链如此完整。
让崔玉枝流产的红花,是采薇宫里的人领的。
和映秀宫一模一样的药碗,也是云筝的心腹大宫女拿走的。
而且,还有一个跟云筝毫不相干的侍寝宫女,跳出来指证亲眼所见。
他周允祚,身为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仅凭一丝愧疚感,就罔顾这一切,替云筝强行摆平?
内心的激烈挣扎,让周允祚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只能压下情绪,看向跪在地上的余金莲,问:“余氏,你方才所言,太过含糊,什么叫‘一大碗不知道什么东西’?”
余金莲立刻回答:“当时,奴婢确实不知道侍妾的碗里,装的是什么,所以,虽然觉得蹊跷,但也没有声张。”
周允祚又问:“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云筝一个侍妾,亲自去换了玉枝的药碗?”
余金莲十分肯定:“是的,侍妾是亲自换的,没有假手他人。每日也是侍妾亲自给娘娘端药过去的。”
然而,周允祚还是不放过她,说:“她什么时间换的?在什么地方换的?给孤一五一十,细细道来,若有半句不实,孤剐了你!”
周允祚这个态度,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了。
一个宫女出身的侍妾,也没见太子在她房里留宿几晚。
照理说,出了这样的大事,周允祚应该是直接打发她去慎刑司,由慎刑司审清楚就行了。
可是,周允祚这是在做什么?
倒有点像是想要找出余金莲话中的漏洞,想办法替云筝脱罪?
可惜,余金莲答得条理清晰。
时间,地点,云筝拿的药碗的样式、颜色,里面的汤药的味道,就连云筝穿的什么衣服,都说得清清楚楚。
周允祚也沉默了。
无话可说。
萧玲儿款款上前,看向云筝,声音里一丝害怕:“云妹妹!你怎么能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崔姐姐待你不薄啊。”
“她那般信任你,把你从一个宫女提为侍妾,还将东宫事务都交予你打理。”
“你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欲置她和她腹中胎儿于死地,你还有没有良心?!”
绣夏也在一旁开口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装得一副清高的样子,背地里却行此龌龊之事。”
“有些人呐,骨子里就卑贱恶毒,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而沉默了很久的云筝,这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抬起头,却没有看萧玲儿,也没有看绣夏。
她直直地望向周允祚,声音很轻。
“殿下,您不信我?”
周允祚心头一紧,心跳差一点停跳。
信?他拿什么信?
证据摆在眼前,他如何能毫无理由地偏袒?
而他的沉默,在云筝眼中仿佛成了答案。
云筝看着周允祚,眼睛一眨不眨,不一会儿,泪水就蓄满了眼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周允祚心口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就朝她伸出了手,要替她抹掉眼泪。
但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顿住,放了下来。
萧玲儿贴着周允祚,柔柔地说:“事到如今,妹妹还有什么要狡辩的?你让殿下如何信你?凭什么信你?”
绣夏更是补上一句:“谋害皇嗣,乃是死罪。”
大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好一会儿,云筝才仿佛终于接受了什么,不再看周允祚。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转向绣夏,问道:“夏良人口口声声说我谋害皇嗣,可是,我为何要这么做?”
绣夏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一时语塞。
云筝垂着头说:“我云筝,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宫女,无家世倚仗,无子嗣傍身。”
“如今所得一切,皆源于殿下恩宠和太子妃娘娘信任。”
“我请问呢,我是有什么有理由,去谋害能给我带来庇护和权力的太子妃?”
“谋害她,对我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蠢吗?”
绣夏猛地被问住了,张着嘴,一时竟无法反驳!
对啊,云筝一直被认为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也一直被整个东宫认为是云筝的靠山。
她没有任何动机,去谋害太子妃。
云筝的目光又扫过绣夏的肚子,继续说:“而且,身怀有孕的人,好像不是我吧。”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害崔姐姐腹中的皇嗣?为你腹中的孩子扫平道路吗?”
“我云筝,在夏良人眼里,难道是什么很舍己为人的女子不成?”
“我自认为和夏良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吧……”
这一下,在场的人也都看向了绣夏。
云筝所言极是,现在,怀孕的人是绣夏,所以,太子妃流产的最大受益者,也是绣夏。
关云筝什么事儿?
对于云筝来说,在她管理东宫期间,出了太子妃流产这样的大事,只会让整个东宫质疑她的能力。
云筝才是利益受损方。
众所周知,一件事里利益受损的那一方,大概率都是无辜的。
萧玲儿看着周允祚怀疑的目光,看向了绣夏,立刻对云筝说:“云妹妹,你这是在胡乱攀扯什么呀?我们在说的是你的事呢。”
“人证物证指向的都是你,你在这儿扯夏妹妹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