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落地的闷响在风里荡开,那男人猛地抬头,视线直直扫向我们藏身的货箱区。
我一把拽住苏晨的胳膊,将他拖进集装箱之间的窄缝。他没出声,呼吸却明显一紧。我靠在冰凉的铁皮上,从战术包外袋抽出折叠镜,指尖抹掉镜面边缘凝结的霜粒,缓缓探出去。
平房门口的男人站在原地没动,但手里的钢管已经抬了起来。他左右张望了一圈,又回头冲屋里喊了句什么。屋内立刻有了动静,有人应答,脚步声杂乱地靠近门口。
我收回落镜,压低声音:“至少三个,屋里还有人没出来。”
苏晨点头,手指已经在工具包搭扣上停住,随时准备闭合。他的动作很轻,连拉链滑动的声音都控制到了最小。
“把护目镜摘了。”我说,“反光可能被看到。”
他照做,顺手用绒布裹住了钳子和铲柄的金属部分。我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猎枪枪管用深色布条缠了几圈,背包拉链全部闭合,没有一处裸露的亮面。
电子地图在掌心发烫。我把坐标点重新标定,关闭信号发射,启用离线路径模拟。屏幕上跳出三条可选路线,第一条沿排水沟延伸,绕过一片塌陷的仓库区,距离稍远,但全程有遮蔽;第二条穿过露天堆场,直线最短,完全暴露;第三条走高架桥下,地形复杂,适合伏击或反追踪。
我选了第一条。
“贴着沟边走。”我低声说,“每十米停一次,听后面有没有动静。”
苏晨背上工具包,调整到贴背模式。我们蹲伏着移动到排水沟入口。冰层看起来还算完整,但表面有一道细长裂痕,像蜘蛛腿似的蔓延出去。
我用枪杆轻轻敲了敲冰面,声音沉闷。再用力一点,裂痕微微扩大,却没有断裂。能承重,但不能跑。
正要下去,我注意到沟底有一小片暗色痕迹。蹲近看,是油渍,已经被冻住,但边缘还泛着微弱的虹彩。这种反光只有柴油氧化后才会出现。
他们运过油。
这个念头让我脊背绷紧。不是临时落脚的流浪者,是有计划地在收集燃料。而且能组织多人行动,说明内部有分工。
“走快些。”我加快语速,“别踩沟中央。”
我们开始沿排水沟推进。脚下每一步都得试探,冰壳薄的地方会发出细微的咔声。走到一半,风向变了,从侧吹转为迎面。这对我们有利——气味不会往前飘,但他们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刚过第三个拐角,前方传来开门声。
我立刻停下,挥手示意苏晨蹲下。他反应很快,几乎是同步趴到了冰面上。
脚步声出现在头顶右侧。有人走上了高架桥的检修梯。金属踏板发出规律的震动,间隔均匀,像是在巡逻。
我抬头看了眼桥体结构。锈蚀严重,但主梁还在。如果对方只是单人巡查,我们可以等他过去后再继续前进;但如果这是固定岗哨,那就意味着这条路线已被纳入警戒范围。
脚步声渐远,往东去了。
我掏出记号笔,在沟壁上画了个短横——标记巡查周期。然后继续向前。
两百米后,地势略微抬升,排水沟接入一段半埋式的水泥管道。入口处堆着碎冰,像是被人清理过。我伸手摸了摸管壁内侧,干燥,没有近期积水痕迹。
这是条废弃通道。
我们钻进去。管道直径不足一米五,弯腰才能通行。苏晨跟在我身后,两人间距保持一臂。里面比外面安静,风声被隔绝了大半。
走到中段,我发现左侧管壁有个裂缝。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是一片废弃厂房的后院,地上散落着几个空桶,桶身上印着褪色的化学品标识。
硝酸铵。
我心头一沉。这类物资在灾变前管控严格,现在出现在这里,要么是偷运出来的,要么是从某个实验室或农业仓库抢来的。不管哪种,都能用来制造简易爆炸物。
“记下来。”我递给他防水本子。
苏晨快速画了草图,标注了桶的数量和位置。他写字的手很稳,没有一丝抖动。
再往前五十米,管道出口被一道铁栅栏封死。锁已经被人撬开,挂在一边。外面就是铁路线,轨道两侧覆盖着厚冰,远处能看到我们来时经过的第一辆货车。
我们出来了。
我探头观察四周。视野开阔,没有遮蔽物。最近的掩体是三百米外的一排变电箱。必须一口气冲过去。
“等风再大点。”我说。
苏晨靠着管壁,从包里取出便携式ph检测笔,顺手检查了滤网密封性。这个动作很自然,像是在确认设备状态,但我明白他在想什么——刚才那批油,是不是还能用?
不能用了。
一旦对方发现有人接近他们的补给线,第一反应就是设陷阱。那些看似完好的车辆,很可能已经被动了手脚。
风势渐强,卷起地表浮雪。我数到第三次阵风加大,立刻起身:“走!”
我们冲出管道,贴着轨道边缘疾行。冰面滑,每一步都得踩实。跑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哨。
我回头。
高架桥上,那个巡逻的人停了下来,正低头朝这边看。
“快!”我推了苏晨一把。
我们加速奔向变电箱。刚躲进去,就听见桥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我打开加密频道,按下预设代码“灰线中断”。三短一长,代表发现敌对群体,暂停外部信号发射。苏瑶收到后会立即切断天线连接,避免被三角定位。
“接下来怎么办?”苏晨喘着气问。
“不回加油站了。”我说,“那边太远,中途没有掩体。他们如果有交通工具,半路就能截住我们。”
“那柴油……”
“先活回去再说。”我盯着桥上的动静,“现在最危险的是路线暴露。我们来的时候走的是铁路线,回去如果换路,等于告诉他们我们发现了营地。但如果原路返回,又可能被埋伏。”
苏晨咬了咬牙:“只能赌一条路。”
我摇头:“不用赌。我们可以留个假目标。”
我从包里翻出一块铝箔片,撕成巴掌大,又拆下一段废弃电线,绑在沟沿一根突出的钢筋上。风一吹,铝箔晃动,反光闪烁,像有人在移动。
“他们会去看那里。”我说,“给我们争取两分钟。”
两分钟后,我们沿着铁路桥墩间的支撑结构往下走。这里是盲区,监控看不到,巡逻也很难下来。地面堆积着厚厚的煤渣和碎石,踩上去不会打滑。
走了约一百米,我忽然停下。
脚下的煤渣里,有车辙印。
不是普通的轮胎痕,而是带有防滑链的重型底盘压过的痕迹。宽度超过两米,应该是卡车。印子很新,边缘的积雪还没完全覆盖轮沟。
他们有车,而且不久前才出动。
“绕开这段。”我改道往北。
我们沿着桥墩外围行走,始终保持在阴影区。天色越来越暗,云层压得很低,能见度不足百米。这对我们也算是好事——他们同样看不清远处。
最后一段路是最危险的。从桥区回到安全屋外围,必须穿过一片开阔地。我决定等天完全黑下来再行动。
找了个半塌的岗亭作为临时掩体,我们蹲在里面休息。苏晨脱下手套,搓了搓脸,手指冻得发紫。
“你还行吗?”我问。
“能撑住。”他说,“就是有点冷。”
我从保温袋里取出一块压缩饼干递给他。他小口啃着,没说话。
半小时后,天彻底黑了。
我最后一次检查装备,确认枪膛上弹,通讯器关闭,所有金属部件包裹完毕。
“出发。”
我们离开岗亭,贴着围墙根移动。最后三百米是最紧张的阶段。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让前面所有的规避白费。
走到距离安全屋入口一百米处,我忽然抬手制止前进。
前方地面上,有一串新鲜脚印。
不是我们的。
方向是从外往里,直指气密舱门。
我慢慢握紧了枪。